當人需要一個「物」來證明時,有趣的事情就來了......
物如何代表或證明一個人?就像一個位子不可能同時坐兩個人。再怎麼貼合,總是有些「貌合神離」的模糊空間,有關當局費盡心思讓它緊縮合身,以求確認身份,當它達到識別功能時,同時也為有心人煅造了一個完美變身的機制。
另一方面,凡「證明」往往透露出不太好聞的氣味。要驗DNA來證明的親子關係,拿出信物來求證的海誓山盟,當事情走到這個地步,除了黑紙白字,還剩下什麼?
使者
書從護照的歷史談起。約西元前一千五百年波斯亞達蒒西一世發出的阿瑪納書信/楔形文字板,據信是最早的安全通行證,它的作用是保護某人前往猶地亞重建耶路撒冷的城牆。
西元1270年馬可波羅拿忽必烈金牌保護的也是皇帝的旨意,使者因是旨意執行者連帶受到保護。1572年英國伊莉莎白女王給的是一張上有女皇簽名的文件,作用開始些微轉變,有點像是赴外留學的學生證。
創造自我
到了十九世紀,護照用來代表持有者本人,為了達成這個目的,護照上記錄了持有者的生物特徵,而每當有新科技發明,從指紋、攝影到現今的區塊鏈、智慧手機,就被用來識別罪犯也同樣被用在護照上。
當人需要一個「物」來證明時,有趣的事情就來了:這是一個讓人重新塑造自己身分的機會。護照不僅可用來跨越國家邊境,同時也是跨越其他界限的隱喻,創造另一種形式的自我。證件要證明的是真正的身份?創造出來的身份?
如1838年美國透過轉借自由民證協助另一奴隷逃脫奴隸制度,然後再郵寄或以其他方式歸還所有人:
出借過程中若沒寄回、寄錯人,雙方都將落入險境。這是一種至高無上的信任行為:為了讓另一人獲得自由,將自己的自由置於危險之中。這例子並不少見,且很少被發現。
需要新身份的還有罪犯。許多經融犯罪者早在犯案之前便計劃好逃脫路線與身份,早早買好第二本護照,在出國後換以另一國家的身份通行,原本國家權利義務的連結,連同過去的犯罪記錄在此斷線。第二本護照這門生意在二十一世紀成倍數成長。
自由
1920年代民族主義伴隨第一次世界大戰來到頂峰,護照已經變成一種監視方法,方便人劃分「我們」、「你們」。生活於兩次世界大戰間的褚威格說:
1914年前的世界是屬於所有人的,想去哪、待多久,都不需人同意或批准,人們可以像穿過格林威治子午線一樣無憂地穿越它。現在由於病態的不信任,邊境已成鐵絲網。
雖說「天賦人權」,親身經歷納粹而流亡美國的漢娜鄂蘭清楚指出,天賦人權是理想,實際上人必須依附在國家主權之下才有權利可言:
「國際大家庭」是方便的虛構概念,當人缺乏政府,沒有權威可以保護他們。
難民營就是一個奇特的「飛地」,在這個被法律抛棄的空間,護照在此沒有意義,身在其中的難民只能等待某個國家邀請他們入境。
人的存在是事實先於意義,如果不出國,沒有有求於某人、某個對象時,人不需去證明自己,自己的存在、自己的價值。在護照這件事上,如今的人需要先去證明自己滿足某些條件,才能獲得行動的自由。自由不是無償的,權利不是無償的。
附帶提一個值得玩味的事,1930年代許多人逃離德國,而如今許多難民的目的地卻是德國,人流方向諷刺地反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