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媽媽環遊世界 |
小時舉目皆稻田,建築物不多,所有地方放眼望去就能看到,鄰居家、雜貨店,再遠一點被起伏山坡遮住的,就走上去,學校、警察局便出現眼下。上學就是沿著門前省道走到班長家的雜貨店,再爬過一個小山坡換走產業道路,穿過一片稻田就到學校後門。這樣講好像很近,但大概要走半個多小時。產業道路兩旁沒遮欄也沒路燈,常可看到夜裡酒醉者連人帶車栽到田裡留下的痕跡。
家門前的四線省道,小時候覺得好大好大,兩邊都是山和樹,數百公尺才看到幾戶人家,偶爾有車開過,車大又快,一下子轟隆飛過,只聞到遺留下來的柴油煙味。小時候和家裡人吵架,曾想就沿著省道離家出走,揚長而去的省道非常遙遠,不知會通往《站在我身邊》的探險秘境,還是楚門的世界盡頭,走沒幾步,公路實在荒涼,還是回家吧。
平常用不到自家地址,遇大事則不敢用自家地址。聯考寄成績單,老師爸媽都怕寄到家裡會弄丟,於是便統一把成績單寄到學校。填志願卡時也都怕怕的,沒人認真考慮過自己的意願,直接參考科系排名比較保險,而我只想:離家遠一點。
大一入冬家裡要寄棉被,這才去查學校地址:新竹市大學路1001號。結果,某個陽光和樹葉一樣黃的下午,爸騎機車噗噗噗地出現在宿舍門口,直接把棉被載來了!機車沒辦法走高速公路,爸應該是一路騎省道過來的吧。嘿,我果然沿著省道離家了。
來台中後和兒子騎腳踏車,發現他頗會認路,他也用地標認路,但我的地標是主要幹道-中港路、文心路,愛車男孩的地標則是各大車商營業所:BMW、Porsche、Lexus。事無絕對,每人心中自有一個世界。
女兒將上大學,對於要讀什麼有點茫然,乾脆一起到關渡那座大學看看,提供點具體的想像,就像小時候爬上山坡,看看山坡後面有什麼。但不知是連假返鄉,還是去看山下都市糜華,校園裡沒幾個學生。那晚我們在學校裡的達文士餐廳吃飯,或許是想把大家目光留給落地窗外的台北夜景,餐廳裡燈光很暗,點著蠟燭氣氛很好,但人卻很少,我們像來錯季節的觀光客。
回程在士林迷路,打開手機Google地圖,指針努力指示方向,但總追不上迷路的我們,像鬼打牆一樣直繞路。最後,放棄手機螢幕把頭抬起來,後面是陽明山,前面是基隆河,中山高不就在那。
車子在黝黑的國道上奔馳,經過一陣暈頭轉向,大家都累睡了。想起剛剛找到路後,自誇方向感甚佳侃侃而談,好像有點High過頭。但我真的會認路嗎?
我好像沒有認真認過路。我總是挑簡單的做,依賴最近的地標,過波瀾不驚的生活。對於現在,只能說冥冥之中有求必應。想看遠就得爬高,媽媽、老婆、女兒、媳婦,每個身份可能都是一座小山,等我走上去看看。
再說一件認路的事。農曆年間載媽媽回鹿港參加她的第一次小學同學會,鹿港和台灣所有小鎮一樣,都有一條中山路,她唸著堂姊開的護士藥局就在這路上,彷彿那是個線頭,拉出來故鄉便可從此展開。然而店會換路會改,怎麼就不見了?事後才知,護士藥局已被堂姑兒子賣掉。地標凋零,如同時間侵蝕人的髮線豐頰,只留下輪廓依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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