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23

安妮華達《Visages Villages》:我有點懂了什麼是「 新浪潮 」電影

《Visages Villages》/《 Faces Places》

安妮華達/Agnès Varda 法國新浪潮時期導演,創作、剪輯了一部記錄片,記述89歲的她和35歲的街頭藝術家JR,兩人坐大相機圖樣的廂型車環遊法國,把路上的人或動物,輸出成大型影像張貼在建築物上。

喜歡它的開頭。三顆鏡頭:

我們從沒在鄉間小路相遇。我們從沒在公車站中相遇。我們從沒在麵包店中相遇。

原以為敘事的 Agnès Varda 單純敘述她和JR是沒有交集的兩個人,結果這三個不經意的隨意,背後有個串在一起的緣份。

在公車站 Agnès Varda 問陌生人 JR 公車還有多久會來,個頭高、眼睛好的 JR 幫她看了一下即時公車LED看板,回說:3分鐘。Agnès Varda 不耐煩地說,太久了。起身走了。

下個鏡頭,Agnès Varda 在麵包店裡準備結帳,這時 JR 進門,指著看起來好好吃的巧克力閃電泡芙說:「我要這兩個。」店員小姐回說:「抱歉,已經沒有囉。」JR只好轉身離開。鏡頭帶到另一邊的收銀台,原來這最後兩顆泡芙就是被 Agnès Varda 買走了。

電影裡的老少配,映照到我心裡,看到的是我和兒子。從他出生以來,我們生活在一起,初開始的哺乳期,像乳牛一樣被栓在他這棵木樁上,但我的感覺和想像卻總是飛到好遠好遠。大一點,做為母親,「教養」投射出的影子有點籠罩了我和他,但別擔心,他是自由的,影子怎可能綁得住他。

我和兒子生活在一起,現實生活中我是他媽,但同時我也活在我自己的想像裡,他也關不住我。

影片中有一段,Agnès Varda 舊地重遊年輕時為另一個攝影師—蓋.伯丁(Guy Bourdin)拍照地。他們找出那張照片,JR 重安排,印在海灘上的德軍碉堡廢墟,讓巨大的蓋.伯丁像坐在這碉堡形成的L沙發上。趁著潮汐上來前,他們完成作業,海浪拍打著,很美。

隔天來檢視作品,沒想到昨天才貼好的蓋.伯丁已經被海浪沖蝕地一點痕跡都不留,隨著潮汐消逝不見。

人生是不是一場徒勞?無論是、不是,我還是會喜歡、努力地徒勞著。

註:李幼鸚鵡鵪鶉 《關於《Visages Villages》/《 Faces Places》)的種種聯想 》:法文原題的兩個字字形相似、字音相近,只有字義不同,意思是「鄉村的容顏」。


2021/11/21

《藝術的慰藉/Art as Therapy》筆記3:哀愁

「啊!充滿鹹味的大海
你所擁有的全部鹽
是葡萄牙人辛酸的眼淚。」
塞拉這件長達9公尺、高3公尺的《佩索亞》紀念碑,
取名自葡萄牙詩人費爾南多·佩索阿(Fernando Pessoa)的詩句。
《Fernando Pessoa》,Richard Serra
2007-2008 Weatherproof steel
3 × 9 × 0.2 m

Photograph: David Levene/Guardian

當情緒低落時,常被要求走出來、離開,但有時我就是想在裡面待一下。

憂傷和快樂一樣,就在我們的血液裡,如果可以快樂,為何不能悲傷?

有時我需要一個不費話的對象,不要幫忙找解決方法,不要分析我為何悲傷,只要單純肯定我的陰鬱情緒。

如果你感到悲傷,其實是參與了一種珍貴的體驗。你的失落與失望、挫敗,對自己不足感到的哀傷,讓你得以躋身這個嚴肅的群體。切勿漠視或抛棄你的哀傷。

宏大的藝術品讓我們體認自己的微不足道,讓人能平靜接受人生中的低潮,或抵銷日常生活中的惱怒與擔憂,但有時藝術也能理解或欣賞我們實質上的微不足道。

自然界中的宏偉體驗常常稍縱即逝,像是偶然看到穿過烏雲縫隙的陽光。不像日蝕偶然才能撞見,藝術能消除隨機性,提供穩定有益的體驗,讓我們有能力面對那些冥頑、強烈又獨特的悲傷。

2021/11/20

《藝術的慰藉/Art as Therapy》筆記2:希望

《Three Peaches on a Plate》 1868
亨利·方丹·拉圖爾(Henri Fantin-Latour)法國畫家

賞心悅目的愛好,通常被視為一種低級,甚至「拙劣」的反應。

作者說:「當人愈無法擁有美好,愈容易受到這種作品的吸引。 」因此「拙劣」指的不是作品,而是觀賞者的處境?

太過美好讓人不安。

賞心悅目會讓人柔情善感,忽略了「有深度的事物」,即生活中的「問題」。賞心悅目的東西傳達一種暗示:要擁有美好人生,只需一幅美麗的畫(許多廣告就是這種感覺)。一幅畫的天真與單純,對整體人生似乎無法提供什麼實質的幫助,而且還讓人麻痺,對周遭的問題缺乏批判和警覺。讓人對世界採取過度樂觀的觀點。

但作者不同意。

作者認為:我們不但沒有過度樂觀,反而深受過度悲觀之苦。我們對這世界各種不公不義感受太深。面對這些現象,覺得自己人孤勢單又無能為力。

這世界如果不是這麼嚴酷,賞心悅目的藝術可能就不會讓人有強烈感受。

法國畫家方丹·拉圖爾的畫很美,看這三顆甜美的桃子,嘴裡不禁也要泛出甜蜜。如果你認為是畫家錯置的天真,才畫出這麼一幅賞心悅目的畫,看看畫家的自畫像,他對人生在世的悲劇其實感觸頗深。

亨利·方丹·拉圖爾/Henri Fantin-Latour
(14 January 1836 – 25 August 1904)

理想化藝術會被批評,因為美化矯飾了缺點,把令人不快的事物剝除殆盡,只留下正面的部分。簡化對真實造成不公平的結果。就像幾世紀前的畫只描繪有閒階級到鄉下狩獵享樂,但排除畫外那些準備美酒及食物的僕人。

但作者認為,我們還是要能欣賞理想化影像,不用擔心自己縱容矯飾的假象,我們可以熱愛那樣的理想,同時深深明白畫這些畫的人、要求要這些畫的人,不是完美無瑕。

人生中獲得滿足的機會如此稀少,不盡寫實的美麗想像更加珍貴,更需要理想提供我們克服艱難的希望。


2021/11/19

《藝術的慰藉/Art as Therapy》筆記1:記憶

法國畫家雷格諾(Jean-Baptiste Regnault, 1754 – 1829) ,《繪畫的起源》(Dibutade ou l’Origine de la peinture), 1786

《藝術的慰藉/Art as Therapy》列出藝術有七項功能,第一項就是記憶:

我們想要記住的是真正重要的事情。某些藝術家特別傑出就是因為他們做出正確的選擇,把該紀念的東西記錄下來,排除了其他不重要的東西。

作者舉法國作家雷格諾《繪畫的起源》為例,畫裡的情人即將分離,女子用一根燒黑的樹枝在一塊墓碑旁畫下愛人影子的輪廓,以便在愛人離開後能夠把他鮮明地保留在腦海裡,他鼻子的形狀、髮絲的鬈曲、頸項的曲線以及肩膀的聳起。

作者認為藝術的重要任務便是:在我們心愛對象離去之後,繼續將他們留在我們心中。傑出的藝術作品能夠抓住意義的核心,拙劣作品雖然也能提醒過往的事物,卻掌握不住其中的本質,淪為一件空洞的紀念品。

藝術去蕪存菁,協助我們集中注意力在最具意義的面向上。 

2021/11/16

過去的一天妳滿意嗎?


每天早上或睡前常會問自己:過去的一天滿意嗎?

過日子也像開公司會有固定支出,洗衣煮飯、照顧小孩⋯⋯維持生活作息不能不做的事,還有工作才有收入。往往這兩類事就把一天用完。

然而,決定一件事有用沒用,滿意不滿意的,常常不是、不用花很多時間,只要一點點「有意思」的火花就能打亮一天。

比如:

小四生畫了一集賽車漫畫,裝釘成一本頗有樣子的小書,同學說他也想要一本。

學會「煨」一鍋好湯,湯清肉嫩,胃口很小的姐姐特別指定在回學校的早晨還要再來一碗有玉米的排骨湯。

和小四玩《語文遊戲》幫賽跑時跑得太快的字找回掉落的部首。《親子數學》用骰子挑出三個數字,排列出最大、最小的三位數,一起造句「酸酸甜甜的思念」。

原來「有意思」就是「創作」。

2021/11/14

早晨時間


這半年來已無法在早上五點前醒來,意思是屬於自己的時間變少了。

自己的時間總覺得特別珍貴,但時間這東西根本就不屬於誰,當我領到一桶時間,好高興,伸個懶腰,才想著怎麼花它時,沒注意這桶子是竹簍,想著想著,時間就流光了。

就拿今天來說,六點醒來,凌晨開始下降的溫度,讓人想多留在被子裡一會。再醒來,已六點四十,今天要洗衣服,不能再賴床,還要給小四生煮早餐。今天我沒有早晨時間了。

衣服放下去洗,天氣冷給小四生煮一小鍋熱呼呼的味噌蛋蛋麵。看他暖暖的上學,我們倆都很開滿足。

時間是什麼?時間要做什麼?覺得時間喜歡搞曖昧,總是不清不楚,要人去猜。還不如孩子老公給我的小情小愛,老實多了。


一場很糟的電影


週六晚有段難得的空閒,但我卻挑了一部頗糟的電影《倒數第二個男朋友》,看完心裡有點圈圈叉叉。

覺得抱歉,畢竟是我挑的。但時間都過了,還要賠上悔恨情緒不是更虧?

他知道我在想什麼,對我笑笑,我回抱他找一點安慰。


幾個小時前參加一個年輕女孩的刊物分享會,有個編輯提到某次主題是身體自主,遍尋不著適合採訪對象,轉而找身邊朋友,曾聽她提過前男友在她尚未準備好的情況下跨越了界限,然畢竟這不是讓人愉快的往事,為此心理準備了兩個星期才提出採訪要求。

最後的結果是,朋友十分坦然並仔細地說出心裡話,終於有人願意好好聽她說這不舒服的件事,而之後的相關諮商回饋也讓她倍覺療癒。「終於可以讓這件事過去了。」


他一邊折今天曬好的衣服,我一邊跟他說今天下午聽到的這件事。看著他,我說:

「還好,我們遇到的糟糕事不過就是一部爛電影。」

「而且是我們『一起』。」

我哈哈一笑,發現:有人跟你一樣覺得糟時⋯⋯那感覺,還不糟呢。

2021/11/12

轉彎

今天要帶媽去看拼布展。

拼布展11點開始,和媽約10:20台北火車站,請她搭捷運來,在台北火車站下車,不要出站,就在下車的地方等,我自會在月台上找到她。再一起繼續坐捷運去松菸看展。

對七十歲的媽媽而言,台北火車站像個大迷宮。

而我,火車九點半多就到了,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做什麼?最近天氣一冷,手好乾,正好去捷運站地下街的藥妝店找瓶護手霜。家對面就是間好大的寶雅,但家庭主婦的當職感,總找不到合適的時間和心情,「逛」寶雅。

其實也想去重慶南路的三民書局,找一本《翫西遊》。

媽媽的拼布展兩三年前就想帶她來看,但之前在台南。爸不在,媽總說沒人陪所以如何如何,但人生是自己的,自己總是要拿點主意,媽這樣我有點擔心也有點壓力。為免情況往更困難的方向去,現在就一點一點地轉彎,找時間帶她出來走走,聊她的生活,給她點方向,把光亮開朗的地方指給她看。


2021/11/10

我媽

大約是一個月,便會回台北帶媽媽出去走走。

她說自己是路痴。有部分是因為對老了的身體的沒有把握,有部分是沒有人陪少了安全感,還有部分是放棄。

身體變差,讓人變得膽小,自己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腿,甚至沒辦法確定自己的清醒。雖然媽現在血糖比以往穩定多了,但幾年前動不動就昏迷的陰影,別說她,我也都還很怕。

身體老化就要過著吃飯睡覺吃飯睡覺的蒼白日子嗎?我問她每天都做什麼,她說七點多起床,八點到九點看一個烹飪節目,到家附近走走,再回來吃中飯,休息一下,再外出走路運動,再回來吃晚餐、洗澡、睡覺。

今天帶她去看拼布展,她看著,但沒什麼特別的情緒,倒是中午吃飯,春水堂的虱目魚簡餐,魚肚、破布子她吃得很仔細,三小碟青江菜、紅燒豆腐、涼拌木耳也全部吃完,一小碗人蔘排骨湯也喝光,只留下不能多吃的半碗白飯。比我吃的還多。有點擔心地問她:這樣會不會吃太多?她說沒關係。她這樣子很像愛吃的小孩。

養氣


周芬伶老師在《創作課》中的〈寫作的氣勢與氣韻〉中提到:

用氣來寫文章大約是中國人的特色,孟子就講養吾浩然之氣,氣到底是什麼?一般人用力寫文章,大約到某個階段才知道不能用蠻力,要用氣。有時看到一篇文章辭藻美麗卻有氣無力,有些文章氣韻生動讓人低迴不已。

它是內在心理性的能量,科學家稱之為「具有意識的能源」,有些稱之為「可以意識並加以控制的能源」,另外又有人用「具有感情的物質」 來定位它。

然而一般人的氣都是散亂的,只有寫書法、創作的人知道如何「集氣」,有打坐或練功經驗的人都能感受到氣的存在,透過靜坐達成「氣」的運行,閱讀與寫作到達某種專心致志的境界也會有氣的產生。

我只談專注力。專注在任何創造發明都很重要,長時間注意與研究,必然有收穫或突破。現代人坐不住⋯⋯,注意力分散,氣就散了。

寫文章也要養氣。因為創作是靠心理能量運作,心理能量大的氣強,氣強者寫文通常氣勢不凡。如果沒辦法作到氣強,氣長也不錯,就好像會游泳的人可以靠憋氣、換氣游很久。它一半靠鍛鍊,一半靠意志。

文章有氣支撐不會彆彆垮垮的,一波未平波又起,波瀾不斷,一氣呵成。好文章多半一氣呵成,很少是一點一點擠出來的,因為氣很足所以氣足神完,生命力活現。一般般的文章氣不足故很平,像心電圖接近心臟停止的線圖。文如看山不喜平,過於平的文章多是氣不足。 

如上,《創作課》裡的文字很鬆散, 比較像老師講課的逐字稿。

在這篇文後,老師舉兩本讀後有餘韻的散文書,恰都是大陸作家:䦧連科《我與父輩》和畢飛宇的《造日子》。


我的問題就是不專心。

常動念,但卻像打火石一樣,花火一閃就熄了。無以為繼的原因,除了自己心不定,另外就是日常雜務。然而這不能成為理由,Alice Munro的小說都是她從瑣碎的主婦日常中,東掂西拈時間存下來的。

不專心其實是果,真正的原因是我找不到一個理由,一個讓自己響往的理由。

沒有死心塌地的理由,做這做那都好,做這做那都沒什麼差別。飄忽的人怎會有「氣」?


下一篇〈散文魂魄〉 裡老師說:

寫作的人腦袋中的一點怪,讓他走了一條較坎坷而孤獨的路,追求自我的那條路。

先是寫小我,身邊的人事物,走了不知不遠的路,你看到那個更為真實的自己,自己與他人,與土地與愛,與死。

然而好散文不會死,因為它寫出千萬人的心聲,變成大寫的我。 

 

2021/11/09

除了寫沒有別的辦法


我什麼都不是。

我蒼白無奇。

只有小氣,只有偏見,只有一大堆意見。


除了寫沒有別的辦法,

來吧!

痛快地把扭曲擠出來,

痛快地把厭惡擠出來,

痛快地把風花雪月擠出來!


亂寫一氣後,

終於,

我正常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