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文先生有篇《春雨》,其中主角說到: 「這一條小水溝,水從很遠的地方流過來,也流到很遠的地方去。只要水不斷地流著,小水溝就不會乾掉。」 這也是清明掃墓給我的感覺。
往年元宵後就來祭祖,今年因為公婆跟團出遊延了兩星期,二叔或許因此不開心,說今天有事不能來,二叔家的堂哥也有事,眼看二叔家沒人出席,小叔和先生商量讓小叔去載二嬸,我們去載公婆。三叔家有兩個堂弟處理,屘叔不在堂妹代表遠在巴西的母親和哥哥們。四兄弟總算湊齊。
昨晚下了場大雨,大家都擔心今天會不會也下雨。聽到清明祭祖,沒參加過的小男孩說他也想去,最不喜歡泥巴把車弄髒的先生說如果明天下雨你們就在家。還好今天雨停了,雖然天空陰陰的,但至少地上都乾了。
七點半接公婆,載著水果、金紙、香和許多分裝在免洗餐盒裡的祭品,向大肚山上的靈骨塔出發。小男孩問要多久才會到?
自從祖先們都納進塔裡後,清明祭祖就變得很制式。不需要翻山越嶺、不用帶鐮刀除草,沒有水煮蛋可吃,來到塔前防水布搭好的棚子裡,把供品拿出來擺好、在金紙上寫下逝者的名字,點香拜土地公和祖先,等香燒到一半,拿出兩個拾圓硬幣,擲筊問祖先是否享用完了。
這段空檔就是大家話家常的閒聊時刻。
我身邊兩個老人剛才擲完筊,從長相及身材推測應是兄弟,換手了還是擲沒到聖筊,兩個人似乎不太相熟,祖先要他們多聊一起會兒,沒話說的當下,只好問問各自小孩、孫子年紀,誰準備考大學、高中⋯⋯
以前掃墓不是這樣的。
或先到山上阿嬤老家集合或各自開車到墓地停車場集合。
女人拿供品金紙,男人拿鋤頭鐮刀。清明時節就算沒有下雨,清晨野草上也都還有露水,泥地也些微溼溼的,所有人一趟下來鞋上定會沾著泥土。二伯家本來就在山上種竹筍,他們都穿「做事鞋」-大姆指分叉的膠鞋,載斗笠。
祖先的墓散在一大片觀音山坡上,在這全台最大的墓地區還好有二伯帶路,心中早己規劃好一個路線帶大家順序走過要掃的墓。
找到祖先的墓,大家開始整理工作。男人拿鐮刀除草,有些要用上鋤頭把根挖出來,以免「春風吹又生」,再用小石頭或土塊將墓紙壓在墳上。女人們準備供品,燃香祭祖。
這樣忙一陣下來,大家可能都有點肚子餓了。這時剛才拜好的水煮蛋、粿等正好當大家的點心。勞動過的肚子,聞著割草溢出的草香味,就算只是沾鹽的水煮蛋也覺得格外好吃。坐在墓前兩旁的水泥護手上,感覺像坐在祖先的懷裡。剝下的蛋殼就散放在墓上。
有一群小孩看準了這個時機過來,大人會拿些拜好的供品及零錢給他們。
祭祖一定要記得帶打火機和兩個拾圓硬幣。剛才不熟的兩兄弟老先生終於擲到可以交差的聖筊,解除無話可聊的尷尬回家了,明年同樣的問題應該會再重提一次。
「香燒一半囉!」要擲茭了,婆婆和嬸嬸們顯露些緊張,擔心祖先有掛念不放人,身為長子的公公便得誠意解釋某某人因為什麼事沒到⋯⋯,直到擲出一個聖茭。
還好今天很順利,第一擲就是聖筊。應該是二嬸已向祖先報備了二叔缺席的原因。
順利擲筊大家心情輕鬆不少,快手快腳收好各自祭品,愈晚車子愈多,趁著天沒下雨,怎麼來怎麼回去。
上車後,小男孩關心地問:「那我們早餐吃什麼?」
今年祭祖,扣除等人到齊的時間,不到一個小時就完成,看起來一切順利,然而回來後幾天,公婆倆一直叨唸著不出席的二叔、遲到的三嬸,推敲著到底是什麼原因二叔不來一年一次的掃墓,重新複習一次眾兄弟姐妹姑嫂間過去的新仇舊恨。
人活著就是這麼熱鬧,不像塔裡的祖先平靜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