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院紀事/Memorial do Convento
作者: 喬賽.薩拉馬戈/Jose Saramago 原文:葡萄牙文
這本書我是不會讀的,但因為在心裡「答應」了,所以就算不好讀也要讀。我就是這麼一個有時喜歡被折磨的人。
故事發生在1711年,葡萄牙國王若望五為有子嗣償願在瑪弗拉建修道院,長達十三年的建造工程紀事,其中穿插男女主角:七個太陽-巴達薩和七個月亮-布莉穆坦,沒有左手的退役軍人與有透視能力的異教女子的愛情故事。
葡萄牙作家薩拉馬戈60歲/1982年時寫成,建立在真實歷史(瑪弗拉建修道院、國王若望五世、羅倫索神父、葡萄牙西班牙間的戰爭)上的虛構小說,揉和真實和虛構,薩拉馬戈用許多精練的、慧黠的、嘲諷的語句,頭腦邊讀邊像麻花拉伸,讀時要用力,所以讀不快、不好讀。
後來讀書會時,老闆才點出,薩拉馬戈在嘲諷的就是貴族、教會、修士與宗教的「偽善」。以前只知道這個詞,讀過《修道院紀事》才真正明白。
對話
一開始讀,我不明白的不是那些真那些假,而是薩拉馬戈在這小說裡人物對話的寫法。印象中這本書完全沒有引號、冒號,標點符號大概只有逗點和句號,對話像在描寫風景事物,或說把人物對話像風景事物般描寫下來(類意識流?):
巴達薩嚇壞了,飛快畫了十字,不讓魔鬼有時間來胡鬧,你是說,羅倫索神父,有什麼地方寫過上帝身有殘疾嗎,沒人寫過,沒有文字,只有我說上帝沒有左手,因爲祂所選中的都在祂右手邊,所以聖經或教會聖師的作品都沒有提到上帝的左手,沒有人坐在上帝的左手邊,那地方是空的,什麼都沒有,是個空位,所以上帝是殘疾者。神父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做結論說,祂沒有左手。
一開始,真的看不懂。但看久了,漸漸心領神會作者的講故事方法,閱讀便流暢起來。
七個太陽與七個月亮
主角巴達薩別名七個太陽,第一次看到布莉穆妲便盯著她,每一次她看著他,他就覺得胃揪成一團,因爲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睛,淺灰或綠或藍,依外在光線或内在思緒而變化,有時變成黑夜或明亮的白,像是片煤礦石。
巴達薩跟著她,只因爲布莉穆妲問了他名字,他也回答了。這便是巴達薩跟她走最好的理由。
布莉穆妲等巴達薩吃完她煮的湯後用他的湯匙,彷彿在無言地回答一個問題。
「妳的嘴唇願意接受,會觸碰這位男子嘴唇的湯匙嗎?讓妳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妳的,直到你的我的不再有意義。」羅倫索神父看他們倆人的互動,沒人開口提婚約,但就在以上的宣告下他們便算是成了夫妻。
禁食時布莉穆妲的眼能透視人類:我只能看到世上有的東西,看不見以外的事情。
台大外文系教授張淑英導讀中提到,布莉穆妲不是傳統「讓人觀看/被凝視」的女人,而是一個「看得見」的女人。薩拉馬戈讓女人的眼神在小說中取得主動、發揮權力的角色。
別號鳥人的羅倫索神父找兩人執行造鳥計劃「帕莎蘿拉」,巴達薩最後被帕莎蘿拉帶上天,布莉穆妲一直在尋找巴達薩。
尋找太陽
感謝薩拉馬戈在結局時讓布莉穆妲沒找到巴達薩,她成為一個遊走的流動傳奇,讓其他女人因她對自己人生有其他可能的想像。如果布莉穆妲和巴達薩過幸福快樂的日子,那這幸福快樂就只屬於他們倆人,是幸福沒錯,但範圍、故事的格局就小了。
跟當地女人聊天,聆聽她們感嘆抱怨,引起男人不安,認不得自己妻子,她會突然間盯著他們,遺憾老公怎麼沒有失蹤,讓她也能去萬里尋夫。p.297
她也遇到許多哭泣的人,而且非常多,只要她說是從瑪弗拉來的,就會有人問她認不認識一個叫這個名字與這個長相的人,那是我丈夫,那是我父親,那是我兄弟,那是我兒子,那是我未婚夫,他被迫去修道院工作,因爲國王的命令,然後從此沒再見到他,也沒有回來,也許死在某處,也可能迷失路途,誰知道,我沒有他的任何消息,家中頓失經濟支柱,田地也荒蕪了,也許是魔鬼把他帶走了,不過我已經有了另一個男人...p.298
起先她還會數著季節,沒多久時間空間就都毫無意義,所有事情只分早上、下午、晚上、晴天、雨天、好走的路、不好走的路。p.299
懸在心裡不可得的思念,那感受反而比完成的、實現了的願望更飽滿:
布莉穆坦不知道幻想過多少次,她坐在村子裡的廣場行乞,會有一個男人過來,遞過來的不是錢或麵包,而是一支鐵鉤,然後她就伸手到背包拿出同一個鑄鐵爐製造的鐵釘...
上帝的左手
書裡對上帝沒有左手,或是上帝左邊是什麼的討論,是我從沒看過的論點,很新鮮。
羅倫索神父說:
上帝也身有殘疾,然而祂創造了宇宙。
巴達薩嚇壞了,飛快畫了十字,不讓魔鬼有時間來胡鬧,你是說,羅倫索神父,有什麼地方寫過上帝身有殘疾嗎,沒人寫過,沒有文字,只有我說上帝沒有左手,因爲祂所選中的都在祂右手邊,所以聖經或教會聖師的作品都沒有提到上帝的左手,沒有人坐在上帝的左手邊,那地方是空的,什麼都沒有,是個空位,所以上帝是殘疾者。神父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做結論說,祂沒有左手。p.50
當初被神父說法嚇一跳的的巴達薩,被帕莎蘿拉帶著飛上天過之後,不覺地傳承了神父想飛升的意志,連帶也像神父挑戰起上帝的左手:
上帝沒有左手是因爲右手邊坐著被選中的人,既然被判刑的人都會下地獄,那上帝的左邊就不會有人,所以既然左邊沒有人,那上帝要左手做什麼,如果左手沒有用,就代表它不存在,不過我的左手是因爲不存在才沒有用,這是唯一的差別,也許上帝左邊還有另一個上帝,也許上帝是坐在另一個上帝的右邊,也許上帝不過是另一個被選中的上帝,也許我們都是坐在右邊的上帝,怎麼會有這些想法,我不懂,米六說,巴達薩回說,所以我一定是排在最後一個,因爲沒有人會來坐在我左邊,到我世界就結束了⋯⋯p.193
修道院工人群像
我叫曼努爾.米六,⋯⋯我想念家鄉的河,我知道海裡的水更是取之不竭,看看這裡,不過你說要這麼大片水(海)做什麼,隨時讓波浪拍打岩石,撲向沙灘,而流經河岸的河流像是懺悔隊伍一樣,緩慢地走著,我們站在岸邊,像梣樹與白楊木似的,而當一個人想要看自己的臉是不是老了許多,河水就是一面流動卻又靜止的鏡子,所以我們靜止著,也流動著。p.190
我的名字叫若望·阿涅斯,從波多來的,是個修桶匠,蓋修道院也需要桶匠的,要不然誰可以來修油桶、酒桶與水桶,一個泥水匠在鷹架上,拿著一桶灰泥,他得拿刷子把石頭弄濕,讓上面的石頭緊緊黏住下面的石頭,所以需要有水桶,還有牲畜們要在哪裡喝水,在飲水槽,那飲水槽誰做的,就是桶匠,這不是在自誇,但沒有一種行業像我這樣,甚至上帝也是桶匠,我看大海就是個大桶子,如果東西沒做好,桶板沒調整好,讓海水跑到陸地上,就會出現第二次大洪水了。p.1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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