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5/30

讀書筆記《麥田捕手》

讀過〈香蕉魚的好日子〉,便覺《麥田捕手》的沙林傑開朗多了,吊著心陪被學校開除的霍爾頓鬼混了幾天後,最終他沒做傻事,繼續活了下去。

博物館

這本書我最喜歡博物館那段。

霍爾頓先形容一下他小時候去博物館的經驗,這裡充滿許多細節,就像看一個小孩收藏的百寶箱,不是什麼價值連城的東西,不過是一隻羽毛、某次喝過汽水的彈珠、削色鉛筆留下的一圈橘色外皮,卻很有趣:

我很喜歡那個混帳博物館,我記得到大禮堂去的時候得經過印第安館,那是個很長、很長的房間,進了裡面不准大聲說話。而且總是老師走在前面,全班的學生跟在後頭。孩子們排成兩排,每人都有個伴。大多數時間跟我作伴的總是個叫作潔特魯德·萊文的小姑娘。她老愛拉著你的手,而她的手又老是汗涔涔、粘糊糊的,地板是清一色的石頭地,你要是有幾顆玻璃彈 珠在手裡,隨便往地上一扔,它們就會在地上到處亂蹦,發出一片聲響,老師就會叫全班同學都停下來,自己走過來查看出了什麼事。可是這位艾格萊丁格小姐從來不發脾氣。接著你經過那艘很長、很長的印第安獨木戰艇,大約有三輛混帳凱迪拉克排成一串那麼長,裡面大約有二十個印第安人,有幾個在滑槳,有幾個只是神氣活現地站在那兒,每個人的臉上都畫著武士的花紋。在獨木舟的船尾有個非常可怕的傢伙,臉上戴著面具。他是個巫醫,他讓我起雞皮疙瘩,但我還是蠻喜歡他的。另一件事,你走過的時候要是碰了木槳一下什麽的,其中一個看守的就會跟你說:「別碰東西,孩子們。」可是他說話的聲音總是很和氣,並不像個混帳條子什麼的。接著你經過那個大玻璃櫃,裡面有幾個印第安人在鑽木取火,還有個印第安女人在織毯子。這個織毯子的印第安女人彎著腰,我們都看得見她的乳房,我們經過的時候,總要偷偷瞧一眼,連女生們也那樣,因為她們都還是小孩子,跟我們一樣沒什麼乳房。接著,就在進大禮堂之前,靠近大門旁邊,你會經過那個愛斯基摩人。他正坐在一個冰湖裡面的窟窿上面,往窟窿裡釣魚。窟窿旁邊還有兩條魚,是他已經捉得的。好樣的,這個博物館裡,玻璃櫃子可真不少。樓上甚至還更多,裡面有鹿在水窪邊喝水,有鳥飛往南方過冬。離你最近的那些鳥全都是填充玩偶,掛在一些鋼絲上,後面的那些鳥都畫在牆上,可是你乍看之下,全像是真正往南飛,你要是低下腦袋倒著看,牠們甚至顯得更快地在往南飛。

以上不是我沒分段,這小說很多都這樣,一段滿滿翻了一頁還沒寫完,這可能就是過去我沒讀它原因,如今的我比較有耐心了?

接下來就是我最喜歡的部分,描述他對博物館的感覺,寫得好美好有詩意:

博物館裡最好的一點是一切東西總待在原來的地方不動。誰也不挪移一下位置。你哪怕去十萬次,那個愛斯基摩人依舊剛捉到兩條魚;那些鳥依舊在往南飛;鹿依舊在水漥邊喝水,牠們的角依舊那麼美麗,牠們的腿依舊那麼又細又好看;還有那個裸露著乳房的印第安女人依舊在織同一條毯子。誰也不會改變模樣。唯一變的東西只是你自己。倒不一定是變老了什麼的。嚴格說來,倒不一定是這個。不過你反正改了些模樣,就是這麼回事。比如說這一次你穿了件大衣。或者上次跟你排在一起的那個孩子得了猩紅熱,換了別人排在你旁邊。或者帶領學生的已不是艾格萊丁格小姐,換了別的什麼人。或者你聽見你媽媽和爸爸在浴室裡吵了一次架,吵得很凶。或者你剛在街上經過一窪子一漥子的水,水上的汽油泛出彩虹一般的色彩。

手提箱

《麥田捕手》裡霍爾頓談了很多寄宿學校室友的事,其中關於手提箱這段很好玩。

霍爾頓是律師之子,生在富裕的中產階級家庭造就他的品味、秉性與生活方式-最討厭人家用不值錢的手提箱,他在火車站看到兩個修女⋯⋯

忽然來了兩個拿著手提箱的修女——我猜想她們大概是要搬到另外一個修道院去,正在等火車——到我吃飯的吧檯,就在我旁邊坐下。她們好像不知道該把手提箱往哪裡放好,因此我幫了她們一把。這兩隻手提箱看起來很不值錢——不是真皮的。這原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我知道,可是我最討厭人家用不值錢的手提箱。這話聽起來的確很可怕,可是我只要看見不值錢的手提箱,甚至都會討厭拿手提箱的人。

這讓霍爾頓想起一個用廉價手提箱的室友,霍爾頓因自己用的是真牛皮的高價皮箱而不安:

我在愛爾敦·希爾斯念書的時候,有一段時間跟一個名叫狄克·斯萊格爾的傢伙同寢室,他就用那種很廉價的手提箱。他並不把這些箱子放在架子上,而是塞進床底下,這樣人家就看不見他的箱子跟我的箱子並列在一起。我為這件事心裡煩得要命,真想把我自己的手提箱從窗戶扔出去,或者甚至跟他的交換一下。我的箱子是克勞斯專櫃品牌貨,完全是真牛皮,看樣子很值幾個錢。 

後來發生了一件好笑的事,讓人看到這自卑室友其實很裝腔作勢:

我最後也把我的手提箱從架子上取下來,塞到了我的床底下,好不讓斯萊格爾他老兄因此產生他媽的自卑感。可是奇怪的事發生了,我把我的箱子塞到床底下之後,過了一天他卻把它們取了出來,放回到架子上。他這樣做的原因,我過了很久才找出來,原來他是要人家把我的手提箱看作是他的。 

而且心口不一:

他口口聲聲說它們太新、太資產階級。「資產階級」是他最愛說的混帳口頭禪。他不知道從哪裡讀到的或是聽來的。我所有的一切全都他媽的太資產階級。連我的原子筆也太資產階級。他一天到晚跟我借去用,但那筆照樣太資產階級。

這樣的兩個人當然住的不舒服,他們同寢室兩個月後,雙雙要求換房。這麼有心機的人一定聰明,但聰明人往往不好相處,如果他太計較的話:

我們分開以後,我倒有點想念他,因為他這個人非常富有幽默感,我們在一起有時也很快樂。如果他也同樣在想念我,我絕不會驚訝。最初他說我的東西太資產階級,他只是說著玩的,我聽了一點也不在乎——事實上,還覺得有點好笑。可是過了些時候,你看得出他不是在說著玩了。問題是,如果你的手提箱比別人的值錢,你就很難跟他同住一室——如果你的手提箱真的好,他們的真的不好。或許你看見對方為人聰明,富有幽默感,就會以為他們不在乎誰的手提箱好,那你就錯了。他們才在乎的咧! 

成熟男子的標記

小說中引述 Wilhelm Stekel 的一句話:

一個不成熟男子的標記,是他願意為某種原因英勇地死去;一個成熟男子的標記,是他願意為某種原因謙卑地活著。  

The mark of the immature man is that he wants to die nobly for a cause, while the mark of the mature man is that he wants to live humbly for one. 

這句話是不是沙林傑說的,但卻是沙林傑的《麥田捕手》讓這句話廣為流傳。 

是這句話讓霍爾頓從低潮走出來?還是霍爾頓純真的妹妹讓他振作起來?推開霍爾頓的那些幹話,謙卑地活著讓人感到踏實。

2021/05/29

兩個弟弟

弟在電話中告訴我,媽說她的眼睛痛了好幾天。

「但她都沒有告訴我。」我說。「好,我明天打電話問媽一下。」


弟在嘉義工作、住工廠宿舍,媽一個人住板橋。原本他們倆都住在一起。

弟是媽的希望,但不知怎麼的,弟卻長成無法承擔這個指望的狀態,不好說是媽的問題還是弟個性問題。偷偷慶幸我是女兒,畢業、工作、結婚後就可以離開。

但我想的美。

看大阿姨和小舅的例子。

外婆生了三個女兒、一個蒙古症兒子、領養一個兒子,最後終於盼到一個親生的兒子,但小舅只做到一個工廠生產線上的作業員。大阿姨護校畢業、扛起家,幫四十多歲的小舅娶到越南媳婦,等小表弟出生,自己才相親出嫁。

小時候沒感覺,長大後才覺得外婆家、我家有點像。但我不想和大阿姨一樣守著母親,守著家。

溫柔的外婆大家都愛她,大阿姨愛她,領養的大舅舅愛她,我也愛她,從來沒聽外婆指責或比較過人,最多就是在我作弄中風半身不遂、無法拿棍子打我的外公時,罵我一句:「夭壽哦!」

但我沒有很愛我媽,因為她最愛弟弟,凡事以兒子為重。

大阿姨幫小舅娶妻生子並沒有改變什麼,反而多一個人看不起他,小舅媽幾年後帶著小表弟回越南就沒回來了。因此當媽有意循大阿姨做法幫弟娶外籍新娘,我強力說服,心裡吶喊著:不要再複製下去了。這可怕的感覺甚至在我生第三個小孩時還跳出來,心裡唸著:「不要女兒,不要女兒。」我己經有一女、一男,如果再一女,就和我媽一樣,兩個女兒、一個兒子,而兒子會⋯⋯。

我不想和大阿姨一樣背著弟弟和母親過活。大阿姨堅強,用自己的青春扛起來、扛著,但最後她是不是也累了?把自己嫁掉。做為姨丈的續弦,風風雨雨,我不知道阿姨最後走時覺得這個決定如何。

還好,到目前為止我沒有照著劇本走。

和弟沒什麼交集,他書唸的不怎麼樣,工作也不怎麼樣,完全是草食動物。而我最恨的是他沒肩膀,爸癌末我和他輪流去醫院陪爸,好幾次輪到他,他照樣下班不知去哪閒晃,就和小舅一個樣。質問他去哪裡?守口如瓶。求他早點去替媽回家休息,看他心情。

輸迴的惡夢。

大阿姨不離不棄,我沒辦法,爸過世那幾年,我當家裡沒有這個人。最氣的是,送爸上靈車時,竟然被要求只有兒子能上,女兒下來。

時不時,兒子怠惰懶散時,小舅、弟弟的陰影就會浮現,讓我害怕。


日子走了幾年,確定我的生活和那劇本可以不盡相同之後,我才有力氣和一點信心做點什麼。

每個月撥一天去老家看媽媽,儘量每一天打電話給她。

在 Line 裡敲些訊息給弟,從簡單的問候開始。

對於他們倆,我沒辦法像大阿姨把他們背在身上,我很弱,只能試著理解。

2021/05/22

大阿姨的五月

阿姨的2020年五月

大阿姨是是外婆家的扛覇子。

阿姨有「肩膀」,外公中風、當外婆的靠山,照顧外婆,也照顧自己的弟妹們。

阿姨辦公桌上的外婆照片

不知道阿姨主導舅舅娶小舅媽是對還是錯,但直至阿姨結婚後、臨走前,她還持續做著照顧小舅這件事。

像我就做不到。

「每個人有自己的人生」大聲把這句話說出來沒人會說什麼,不想面對的情感責任可以就這麼放下。但大阿姨沒有,對於比較需要照顧的人她很大方,見到長輩或孫輩就包個紅包,像過年一樣,我不知道裡面有多少,但拿到的人都很開心。不要說什麼阿姨有錢如何如何,就算我比阿姨有錢也沒她大方。

願意給就是願意給,和有錢沒錢沒有關係。

這是阿姨最後一個五月的行事曆。大阿姨走的隔天,表弟載我和表妹去看大阿姨,姨丈的兒女都在國外,希望我們能去一趟幫阿姨收拾遺物。我在阿姨的辦公桌上看到這個月曆。

「5/3,到台中淑芬宅。」

那時媽剛出院來我家休養,大阿姨得知主動打電話說要來看她:「順便找小哥、美雅。」大阿姨喜歡找大家一起吃飯,讓大家聚聚。那天大阿姨自己開車從彰化過來,抱來一個保溫箱和一個保溫袋,裡面裝著冷凍海鮮、肉品、鹿港手工麵線。

媽住院時大阿姨打電話給我,劈頭就說:「妳媽血糖這麼不穩定,不能讓她一個人住,叫她來跟妳住!」我聽了很不舒服,憑什麼命令我?

可是我沒辦法反駁,因為如果是她,她真會這麼做。大阿姨用一個標準行事,她自己做得到,但別人,不見得做得到。

「5/12,施診所,阿謀回診,青鳯領藥。」
「5/13,下午阿謀彰基,95診19號。」

小舅有糖尿病、高血壓,身體比大阿姨還差,不會開車沒有駕照,都是大阿姨載著他去看醫生。阿姨自己年紀也大了。

阿姨曾交代我透過網路問問各大收容所、慈善機構,找一個小時候走失的舅舅,那舅舅有蒙古症。我心想走失幾十年了,還要找嗎?大阿姨似乎都不怕麻煩。

「5/20,金鈍忌日。」行事曆上只有這天特別塗綠。

儘管姨丈曾經背叛她,最終還是回到了身邊,姨丈動了心臟手術,之後又中風。

有次去找大阿姨,姨丈坐在床邊椅子上,已經沒有行動能力,連話都說不清楚,一旁的看護要幫著擦嘴角流下的口水,但姨丈的睡衣很乾淨,質料舒適,精神不錯。

房間裡還有一個很大的秤,像水果販在秤西瓜的那種。「金鈍吃个、放个/拉的 都要量。」大阿姨彷彿當回年輕時的護理長。

「以前尚愛趴趴走的人,這馬/現在 走 袂去啊/走不動 了。」阿姨看著姨丈和氣地笑說,沒有挖苦,一點開心。

阿姨最後一週很忙,每天都有行程,民進黨務、社團、老人會,還有別人的告別式。

六月一號晚間,大阿姨在泡澡時腦溢血過世。

2021/05/09

2021 May 寫作筆記

你寫的主題不等於你,展開主題的工具與方式才是你

黃麗群書評:沒有腿可以,沒有胸不行——李屏瑤《台北家族,違章女生》

你寫的主題不等於你,展開主題的工具與方式才是你,散文的本真與寫作者的稟賦,大約取決於「怎麼寫」,而不取決於「寫什麼」,能寫什麼,許多時候看命運與際遇,但在「能寫什麼」的基礎上決定「怎麼寫」之情志與能力,要看各人內心與指尖的修煉。

與死者協商:瑪格麗特‧愛特伍談寫作

鏡好聽 Mirror Voice:EP00 寫作的痛苦與榮耀,最後還有⋯⋯鵝肝醬

加拿大作家瑪格麗特.愛特伍曾說:

如果看了一本書而想接近作家本人,就跟吃完鵝肝醬、想見提供鵝肝給你的那隻鵝,一樣荒謬。

這句話有很多種解讀方式,最殘酷的一種也許是,寫作本身,跟當一隻被強迫灌食、好長出肥肝的鵝,一樣痛苦。

因為,寫作者,定期定時壓縮或膨脹了生命裡的某個部分,來換取文字的誕生。



2021/05/06

詹宏志談《1984》中央書局週三讀書會


    今天早點來,放了東西後,終於有機會把整個中央書局好好地逛一下。在二樓瞄到,詹先生也到了,和夥伴談論著。讀書會快開始時從一樓走回位子,發現詹先生已在講台附近「準備」,和上次一樣,他把投影片印出來,A4、一面兩張投影片,反覆看著,嘴中有時還唸著什麼,西裝褲下是一雙黑色慢跑鞋。

    不是我想像的一派輕鬆,他是位愛讀書的靦腆先生。

    歐威爾式的胡言亂語/Orwellian Nonsense

    詹先生會先說一下這本書和他個人切身的故事。上次《環遊世界八十天》提的是他去菲利斯•福格(Phileas Fogg)和人打賭的地點「革新俱樂部(Reform Club)」,這次則是在2011年1月11日,歐盟給台灣免簽證的第一天,詹先生恰好人在英國,他和太太選擇去葡萄牙遊玩慶祝,然而臨上飛機時,登機人找不到台灣簽證的相關資料,在飛機即將起飛的幾分鐘前才發現,原來台灣被放在中國底下。

    2018年中國民用航空局正式發函要求36間航空公司,把台灣標註為中華台灣/Chinese Taiwan,或中國地區台灣省/Taiwan: province /region of China。美國對此發文回應這是「歐威爾式的胡言亂語/Orwellian nonsense」。 

    人間蒸發/Vaporized

    《1984》中有思想警察,除了人無端消失,所有此人的相關記錄也跟著一併抺除,彷彿不曾存在過,就這麼從人間「蒸發/Vaporized」:

    People simply disappeared, always during the night. Your name was removed from the registers, every record of everything you had ever done was wiped out, your one-time existence was denied and then forgotten. You were abolished, annihilated: vaporized was the usual word.

    第二個小故事是,1975年蔣介石過世,全國減刑,陳映真入獄7年後終於出獄,當時才大一的詹先生去訪問他出獄有什麼感想,他說他是幸運的人,入獄第一天,國際特赦組織就寄盥洗用具來,重點不是物資,而是讓看守他的人知道:世界上有人知道有個人被關在這裡。

    最可憐的是沒有家人、獨自從大陸來台的老兵,欺負這些無權無勢的人,一點成本都沒有,即便把他殺了,也不會有什麼麻煩。

    語言

    詹先生指出 George Orwell 的《1984》讓他對語言有更深的理解:

    • 限縮

    The Revolution will be complete when the language is perfect.

    主角的真理部同事 Syme 是個對「新語」有洞見的聰明人,午餐時對 Winston 這麼說。新語的目的就是限縮思想,當有害的語言被消滅後,就不會再有「思想犯」,因為根本沒有語言可以表達這些想法。

    除了限縮,詹先生還提到另外幾個語言操弄手法:

    • Spin/硬拗
    • Cherry Picking:很多卸任官員出的書都是只挑對自己有利的話說。
    • Non-denial denial:沒有否認的否認。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例子便是美國總統克林頓否認性醜聞,他說:I did not have sexual relations with that woman,因為事實上是⋯⋯

    詹先生還舉了另一個類似的例子:沒有道歉的道歉,如:我很遺憾讓你有不好的感受。

    對付叛黨的方法

    • 赫胥黎《美麗新世界》-逸樂麻醉
    • Orwell《1984》-暴力脅迫
    • 財富遊戲
    詹先生說台灣七十、八十年代在政治上嚴格控管,但在其他方面則放手讓人民拚經濟。同樣的,中國大陸鄧小平也主張讓人民富起來。當人們忙著追逐致富機會時,革命和反動就被消弭了。

    參考

    2021/05/05

    我的讀書筆記《1984》

    從外婆家搬回來的 SEIKO 發條掛鐘,整點會打鐘報時。
    從來沒聽它打出 13 下。

      為什麼讀?

      2021/3/10 開始,詹宏志先生來台中中央書局舉辦「週三讀書會」。5/5的書目便是喬治・歐威爾在 1949 出版的《一九八四 》。有個調查是這麼說的:《1984》是大家最想讀,但一直沒去讀的書,我也是,就這機會讀一下吧。

      鐘敲了十三下/The clocks were striking thirteen...

      小說的第一句很平常,後來在寫這篇筆記時才發現,根本就有問題:鐘怎會打十三下?

      It was a bright cold day in April, and the clocks were striking thirteen.
      睛朗寒冷的四月天,時鐘打了十三下。

      家裡有一個從外婆家搬回來的 SEIKO 發條掛鐘,整點會打鐘報時,但從來沒聽它打出 13 下。上網查詢:Thirteenth stroke of the clock,鐘會敲十三下,不是聽的人數錯了,就是鐘壞了。「鐘敲十三下」暗示著不真實、可疑,不僅第十三下有問題,連之前的十二下也令人懷疑它的正確性。

      對,在這小說的世界裡,沒有「真」,不僅沒有,老大哥還要完全消除人的判斷力、愛的能力和感受。

      維基百科說:George Orwell 用蘇聯人的生活及英國的戰爭境況作為《1984》的背景,想像史達林政府統治英國社會後的後果。

      主角 Winston Smith 的工作是負責改寫歷史的職員。「改寫歷史」哇,超酷!極權老大哥為了控制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誰控制過去就控制未來,誰控制現在就控制過去(Who controls the past controls the future. Who controls the present controls the past.)。

      Yakov Guminer - Arithmetic of a counter-plan poster (1931).jpg
      蘇聯時期的宣傳海報:2+2 加上工人們的熱情=5。
      該海報鼓勵工人將五年計劃壓縮到四年完成。

      新語/Newspeak

      George Orwell 在《我為什麽寫作》提到:「若要寫出不繞彎的言語,那人就必須無所畏懼地思考」。黨創造了「新語」這種人造語言,用來扭曲破壞原本語言的意思,把所有不符合黨原則的舊語言和過去一起消滅。」

      「當語言不再具有表達某種思想的字詞,那麼使用者就不可能擁有某種思想。」

      雙重思考/DoubleThink

      《1984》經常被引用的句子,也是小說中英社黨的口號:

      戰爭即和平,自由即奴役,無知就是力量。
      WAR IS PEACE, FREEDOM IS SLAVERY, IGNORANCE IS STRENGTH.

      仔細思考會發現,既矛盾又和諧,這或許便是所謂的「雙重思考」。

      這是讓我覺得很難消化的一段。真有這種思考方式?還是專用於混淆人的手法?聽說在野外遇到熊時,不要跑,舉起雙手大叫大跳,目的是讓熊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再找機會逃命。


      愛/Julia

      女主角出現是小說中的高潮,不只是愛情,也是一種反叛,對老大哥的反叛。但 Julia:「只是一個腰部以下的叛逆者。」

      思想警察

      老大哥不是笨蛋,一切早在他的掌握之中,男女主角都被逮捕,並被「改造」。

      男主角最後被送到 101 室,那是最令人害怕的房間,因為裡面有「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用犯人最怕的東西來威脅他。男主角最害怕的東西:老鼠,一個鐵籠子中裝著飢餓的老鼠,籠子前面的面罩貼合他的臉。就在籠子要打開,老鼠將衝上他的臉上時,男主角大叫:「去咬茱莉亞!」

      之後 Winston 和 Julia 重逢,有了一段短暫的對話:

      「在這以後,你對另外那個人的感情就不一樣了。」
      「不一樣了,」他說,「你就感到不一樣了。」

      在茂密的栗子樹下,我出賣了你,你也出賣了我。他們躺在那兒,我們躺在這兒,在茂密的栗子樹下。

      Under the spreading chestnut tree
      I sold you and you sold me.
      There lie they, and here lie we
      Under the spreading chestnut tree.

      沒有殉教,只有改造

      老大哥對人的控制不在把異議分子逮捕了、處決了,就結束了。如此,O'Brien說:不過就是成就了一個殉教異教徒,然而燒死一個異教徒,就有幾千個異教徒站出來,最後榮耀歸於犧牲者。

      老大哥不能忍受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存在任何錯誤思想(可怕的思想潔癖),不管這縷思想有多秘密,多無力,就連在死亡那一刻都不能容許一點偏差:「我們不會讓死人爬起來反抗我們!」

      你不再可能有正常人的感情。你心裡什麼都成了死灰。你不再可能有愛情、友誼、生活的樂趣、歡笑、好奇、勇氣、正直。你是空無所有。我們要把你擠空,然後再用我們填滿你。

      Never again will you be capable of ordinary human feeling. Everything will be dead inside you. Never again will you be capable of love, or friendship, or joy of living, or laughter, or curiosity, or courage, or integrity. You will be hollow. We shall squeeze you empty and then we shall fill you with ourselves. 


      心得

      《1984》展示抺除人性的手法:

      • 初級:消除客觀事實,用黨給的文字、新聞、照片、歷史取代。
      • 二級:情感。無產階級生活圈裡的古董店、與他做愛的Julia、一直很清楚他心裡在想什麼的O'Brien。或許這是老大哥早已設好的圈套,就等 Winston 往下跳(只要 Winston 的人性還在,往下跳似乎是必然的結果)。
      • 三級:改造。逮捕、刑求,用恐懼逼人就範,犯下自己也無法原諒的罪(為了自己出賣愛人)後,人也會放棄自己。再用充分的物質、安逸的生活,慢慢腐化你。
      • 終級:掏空。最後把人整個掏空,沒有靈魂、個性、脾氣、思想,什麼都沒有,無,生命也就來到了終點。

      George Orwell 原來是社會主義者,但在親身參加西班牙內戰後,看清極權主義的可怕,寫下《1984》。

      1949年,民國38年,中國國民黨退守台灣,中國共產黨佔領大陸,是社會主義當紅的時代,George Orwell 在那一年出版《1984》留給世界一劑對抗監控的疫苗,珍重自己的判斷,至今仍然有效,也仍然需要。

      自己的心得真是沒新意,不知道詹先生今晚會如何講這本書?

      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