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5/30

讀書筆記《麥田捕手》

讀過〈香蕉魚的好日子〉,便覺《麥田捕手》的沙林傑開朗多了,吊著心陪被學校開除的霍爾頓鬼混了幾天後,最終他沒做傻事,繼續活了下去。

博物館

這本書我最喜歡博物館那段。

霍爾頓先形容一下他小時候去博物館的經驗,這裡充滿許多細節,就像看一個小孩收藏的百寶箱,不是什麼價值連城的東西,不過是一隻羽毛、某次喝過汽水的彈珠、削色鉛筆留下的一圈橘色外皮,卻很有趣:

我很喜歡那個混帳博物館,我記得到大禮堂去的時候得經過印第安館,那是個很長、很長的房間,進了裡面不准大聲說話。而且總是老師走在前面,全班的學生跟在後頭。孩子們排成兩排,每人都有個伴。大多數時間跟我作伴的總是個叫作潔特魯德·萊文的小姑娘。她老愛拉著你的手,而她的手又老是汗涔涔、粘糊糊的,地板是清一色的石頭地,你要是有幾顆玻璃彈 珠在手裡,隨便往地上一扔,它們就會在地上到處亂蹦,發出一片聲響,老師就會叫全班同學都停下來,自己走過來查看出了什麼事。可是這位艾格萊丁格小姐從來不發脾氣。接著你經過那艘很長、很長的印第安獨木戰艇,大約有三輛混帳凱迪拉克排成一串那麼長,裡面大約有二十個印第安人,有幾個在滑槳,有幾個只是神氣活現地站在那兒,每個人的臉上都畫著武士的花紋。在獨木舟的船尾有個非常可怕的傢伙,臉上戴著面具。他是個巫醫,他讓我起雞皮疙瘩,但我還是蠻喜歡他的。另一件事,你走過的時候要是碰了木槳一下什麽的,其中一個看守的就會跟你說:「別碰東西,孩子們。」可是他說話的聲音總是很和氣,並不像個混帳條子什麼的。接著你經過那個大玻璃櫃,裡面有幾個印第安人在鑽木取火,還有個印第安女人在織毯子。這個織毯子的印第安女人彎著腰,我們都看得見她的乳房,我們經過的時候,總要偷偷瞧一眼,連女生們也那樣,因為她們都還是小孩子,跟我們一樣沒什麼乳房。接著,就在進大禮堂之前,靠近大門旁邊,你會經過那個愛斯基摩人。他正坐在一個冰湖裡面的窟窿上面,往窟窿裡釣魚。窟窿旁邊還有兩條魚,是他已經捉得的。好樣的,這個博物館裡,玻璃櫃子可真不少。樓上甚至還更多,裡面有鹿在水窪邊喝水,有鳥飛往南方過冬。離你最近的那些鳥全都是填充玩偶,掛在一些鋼絲上,後面的那些鳥都畫在牆上,可是你乍看之下,全像是真正往南飛,你要是低下腦袋倒著看,牠們甚至顯得更快地在往南飛。

以上不是我沒分段,這小說很多都這樣,一段滿滿翻了一頁還沒寫完,這可能就是過去我沒讀它原因,如今的我比較有耐心了?

接下來就是我最喜歡的部分,描述他對博物館的感覺,寫得好美好有詩意:

博物館裡最好的一點是一切東西總待在原來的地方不動。誰也不挪移一下位置。你哪怕去十萬次,那個愛斯基摩人依舊剛捉到兩條魚;那些鳥依舊在往南飛;鹿依舊在水漥邊喝水,牠們的角依舊那麼美麗,牠們的腿依舊那麼又細又好看;還有那個裸露著乳房的印第安女人依舊在織同一條毯子。誰也不會改變模樣。唯一變的東西只是你自己。倒不一定是變老了什麼的。嚴格說來,倒不一定是這個。不過你反正改了些模樣,就是這麼回事。比如說這一次你穿了件大衣。或者上次跟你排在一起的那個孩子得了猩紅熱,換了別人排在你旁邊。或者帶領學生的已不是艾格萊丁格小姐,換了別的什麼人。或者你聽見你媽媽和爸爸在浴室裡吵了一次架,吵得很凶。或者你剛在街上經過一窪子一漥子的水,水上的汽油泛出彩虹一般的色彩。

手提箱

《麥田捕手》裡霍爾頓談了很多寄宿學校室友的事,其中關於手提箱這段很好玩。

霍爾頓是律師之子,生在富裕的中產階級家庭造就他的品味、秉性與生活方式-最討厭人家用不值錢的手提箱,他在火車站看到兩個修女⋯⋯

忽然來了兩個拿著手提箱的修女——我猜想她們大概是要搬到另外一個修道院去,正在等火車——到我吃飯的吧檯,就在我旁邊坐下。她們好像不知道該把手提箱往哪裡放好,因此我幫了她們一把。這兩隻手提箱看起來很不值錢——不是真皮的。這原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我知道,可是我最討厭人家用不值錢的手提箱。這話聽起來的確很可怕,可是我只要看見不值錢的手提箱,甚至都會討厭拿手提箱的人。

這讓霍爾頓想起一個用廉價手提箱的室友,霍爾頓因自己用的是真牛皮的高價皮箱而不安:

我在愛爾敦·希爾斯念書的時候,有一段時間跟一個名叫狄克·斯萊格爾的傢伙同寢室,他就用那種很廉價的手提箱。他並不把這些箱子放在架子上,而是塞進床底下,這樣人家就看不見他的箱子跟我的箱子並列在一起。我為這件事心裡煩得要命,真想把我自己的手提箱從窗戶扔出去,或者甚至跟他的交換一下。我的箱子是克勞斯專櫃品牌貨,完全是真牛皮,看樣子很值幾個錢。 

後來發生了一件好笑的事,讓人看到這自卑室友其實很裝腔作勢:

我最後也把我的手提箱從架子上取下來,塞到了我的床底下,好不讓斯萊格爾他老兄因此產生他媽的自卑感。可是奇怪的事發生了,我把我的箱子塞到床底下之後,過了一天他卻把它們取了出來,放回到架子上。他這樣做的原因,我過了很久才找出來,原來他是要人家把我的手提箱看作是他的。 

而且心口不一:

他口口聲聲說它們太新、太資產階級。「資產階級」是他最愛說的混帳口頭禪。他不知道從哪裡讀到的或是聽來的。我所有的一切全都他媽的太資產階級。連我的原子筆也太資產階級。他一天到晚跟我借去用,但那筆照樣太資產階級。

這樣的兩個人當然住的不舒服,他們同寢室兩個月後,雙雙要求換房。這麼有心機的人一定聰明,但聰明人往往不好相處,如果他太計較的話:

我們分開以後,我倒有點想念他,因為他這個人非常富有幽默感,我們在一起有時也很快樂。如果他也同樣在想念我,我絕不會驚訝。最初他說我的東西太資產階級,他只是說著玩的,我聽了一點也不在乎——事實上,還覺得有點好笑。可是過了些時候,你看得出他不是在說著玩了。問題是,如果你的手提箱比別人的值錢,你就很難跟他同住一室——如果你的手提箱真的好,他們的真的不好。或許你看見對方為人聰明,富有幽默感,就會以為他們不在乎誰的手提箱好,那你就錯了。他們才在乎的咧! 

成熟男子的標記

小說中引述 Wilhelm Stekel 的一句話:

一個不成熟男子的標記,是他願意為某種原因英勇地死去;一個成熟男子的標記,是他願意為某種原因謙卑地活著。  

The mark of the immature man is that he wants to die nobly for a cause, while the mark of the mature man is that he wants to live humbly for one. 

這句話是不是沙林傑說的,但卻是沙林傑的《麥田捕手》讓這句話廣為流傳。 

是這句話讓霍爾頓從低潮走出來?還是霍爾頓純真的妹妹讓他振作起來?推開霍爾頓的那些幹話,謙卑地活著讓人感到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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