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26

因為podcast 跑步變有趣:安勳上工談抄襲

因為一些原因,好久沒去跑步。事情結束,喘了一個多星期,今天才有力氣。

用跑步標示:我回來了!

今早搜尋那一個podcast陪我跑步時,瞄到《迷誠品:創作者的靈魂拷問!穿越時空的金手指,會動搖你的創作堅持嗎?》因為本人對「寫作」、「創作」這些關鍵字過敏,粗略看了一下介紹:靈魂拷問創作者,如果能穿越時空,你會選擇繼續腳踏實地的創作嗎?不錯喲,所以就選了它。

內容由兩個文青男對談,一個比較沈靜,一個比較進攻,像相聲一樣一個逗、一個捧,但兩個人都很有「哏」。

什麼是抄襲?知識論從事實來判定:雷同、時間與可得,但形上學則看原因。「看原因」這個角度有電到我。

聽著聽著才發現這兩個人是朱宥勳和朱家安兩兄弟。自從上次在一個中文系教授的podcast裡認識了朱宥勳,便對這個炮火猛烈的文學評論者很有興趣。

長達一個小時,對「抄襲」做了深入、廣泛的討論。抄襲傷害了什麼?這是價值觀的問題。抄襲真的不好嗎?如果它能讓好作品提早出現,是否是讓文明演化變快?作品直接移植,沒有時代背景的烘托作品一樣大賣⋯⋯?

好聽,推薦大家。

另,下午看了《致最親愛的孤獨者》第三段有人付錢請傳播妹探監,小薰/張寗遇上了2923/劉冠廷,好看哦⋯⋯

2021/12/07

弟病房日記5: 抱佛腳

有些人的秉性是血中帶來,源於某些祖先。 ~《背離親緣》

同樣父母、同個家庭,我和妹妹都算正常,但夾在我們之間的弟怪怪的。俗話說:蓬成麻中不扶而直。但弟沒有。

弟的問題一直困擾我。細數成長過程中的許多回憶,許多可能,都找不到強烈足以成為的理由。家裡找不到,再往外擴,想父親那邊的家,想母親那邊的家,想到爸那邊自殺的三伯,想到媽那邊怯懦的小舅,懷疑起這會不會是宿命。就像《背離親緣》說的:「有些人的秉性是血中帶來,源於某些祖先。」

我只能想像在同個溫室,就算生長條件相同,樹就是樹,藤蔓就是藤蔓,再怎麼照顧兩者也不會長得一樣。為這樣的弟找個理由。把我解不開的疑惑,歸到這個理由上。

但其實我是在逃避問題。

以為結了婚就和媽和弟無關,你想得美,當我生了一個女兒,再懷第二胎時,心裡好緊張。和我媽一樣第一胎是女的,如果第二胎是男的,那不就和我媽一樣了嗎?那我之前推理出來的宿命論,如果第二胎是男的,不就要在我身上重演了嗎?

我好害怕。沒有解決的問題,像迴力鏢一樣再度打到身上來。


弟外鋼釘手術後,如醫生預估骨折處消腫許多,因此三天後便能依計劃進行「真正」的手術-內鋼釘手術。醫生預告這次手術會比較久,約四個小時,工作包括:拆除外鋼釘、把折斷碎裂的骨頭拼回去,最後再用內鋼釘固定。

醫生說有些太過細碎無法拼回去的部分,必須「補骨」。兩種選擇:人工骨、人骨。人骨來自骨銀行他人捐贈的骨頭,人工骨由化學合成,骨頭癒合力較差,人類骨癒合力較好,但有人會介意別人的東西在自己身體裡面。所有捐贈人骨都已經過檢驗、消毒。我們決定用捐贈骨。

四個小時的手術必須全身麻醉,護士12小時前便囑咐不能喝水進食,下午三點進手術房。雖然醫生已告知手術要四個小時,但在外等待,完全不知道開刀進度的我,心裡還是七上八下。Line群組裡媽問:

「還沒好?」

「醫生說骨頭裂開,拼回去要花點時間。」

「好煩惱。」

「你煩惱也沒用。好了馬上通知大家。」

我故做鎮靜,事實上我也會心急,坐不住。或許因為慈濟是佛教醫院,幾乎每個樓層都有個供奉菩薩的佛堂,當我心急、坐不住時就去佛堂幫弟向菩薩祈禱:

「親愛的菩薩,原諒我遇到事情才來抱佛腳,弟正在開刀,希望祢能保佑他手術順利。」

望著這尊黑色石材的菩薩,慈眉低垂,忍不住再向祂祈求:「他一向軟弱,請祢給他智慧,讓他成熟,讓他堅強。」

我想全知全能的菩薩應該知道我弟是誰,但婆婆說拜拜時要向神佛自報姓名、住址。為了讓菩薩好處理,我最後還是報上弟的名字。

細漢阿舅

外婆生了三個女兒、一個蒙古症兒子、領養一個兒子,最後終於盼到一個親生的兒子,我們叫他「細漢阿舅」。

小舅是外婆唯一的親生兒子,但個性軟弱,書唸不好體力活也做不來。小舅不讀書大阿姨苦勸不聽,最後只好送去西裝師傅那裡當學徒,半年不到便因吃不了苦逃走,幾個月後被人找到,已瘦成皮包骨。

我認識小舅時,他已在生產線當作業員,下班時間五點,但常常在外頭閒晃到七、八點才回來。

「你看我在夜市拍賣買到的數位相機,你知我用多少買?」

我笑笑搖搖頭。

「千兩塊!真俗齁?」邊展示數位相機。

仔細看金屬殼其實是塑膠製,沒有廠牌,連電池都是沒看過的牌子。

「本來我出一千,結果有一個人出千一,我才出千二,不然還可以更俗!」小舅得意地笑,看我在聽,繼續說起數位相機的功能和逛夜市的經過,好像很久沒人聽他說話。

小舅個子不高,一百五十幾公分,身上是洗了又洗的作業員制服。「人講夜市拍賣都有暗椿在抬價。不過我是感覺,你就喊你可以的價錢就好了,這樣就不會被騙,你說對否?」

和小舅談話很容易,只要一點點反應,他就以為你有興趣,便可以淘淘不絕地講下去,因此停頓點常常都是問句。

「阿謀,你怎會這麼晚才回來?放老母一個人在家!」大阿姨責備他。

小舅有點無趣的搔搔頭,沒有反駁,逕自拿了換洗衣物去洗澡。

自我有印象以來,外婆家都是大阿姨做主,討論時不是略過小舅,就是留最簡單的工作給他。

沈默的小舅從小玩意的嗜好裡獲得慰藉。我及表妹們最愛到他房間尋寶,纏著他把東西借我們玩。儘管不很放心,但只要求他最後小舅都會答應,一邊用温和沒什麼殺傷力的口吻叮嚀我們小心愛惜。只有在這個時候才看到他臉上難有的得意。

「阿謀也四十幾歲了,一事無成,緊把某娶娶,看否較懂事,也比較像個家。」大阿姨說。

幾個月之後再回外婆家,這次是為了吃喜酒。


在大阿姨的安排下,小舅從越南娶了小舅媽。小舅媽瘦瘦小小,皮膚有點黑,說不上漂亮,但兩個眼睛圓圓亮亮,年紀只比我大五、六歲。初來乍到,小舅温慢的語調恰適合她理解不佳的聽力,每每一句講完,就會聽到小舅問:「這樣妳知否?」小舅媽不說話微笑點點頭。

一樣以問句做結,現在是教導,是照顧。

小舅像導遊般帶著小舅媽四處遊賞,像哄小孩般地買東買西,日子就在大賣場、夜市、公園間快快樂樂地過去。

婚後第一次過年,小舅媽挺著六個月的肚子在廚房忙進忙出,想用一桌菜討好大家。新嫁娘的手藝當然還有改善空間,大姑、小姑輪番「指教」。

「阿春,冷凍貢丸要趁滾直接丟湯裡,不能退冰。退冰貢丸吃起來粉粉的,不會脆…」

「阿春,煎魚要用小火,等最後要起鍋才用大火。不然就像這尾魚,外面燒焦裡面不熟…」

小舅媽望向身邊的丈夫,期待他說說話。

面對批評小舅早就習以為常,看老婆委曲他似乎也有點不捨,然而東西久不用就找不到,放棄久了已經忘了如何反抗。如同以往,小舅逕自吃著飯,一句話也沒說。

有時表態很重要,很多事,事後回想起來,轉折往往就在一剎那的微小反應。


熟門熟路之後,年輕的小舅媽找到一份作業員的工作。原本的被接濟者,現在已能掙錢貼補家用,不再仰人鼻息,因工作認識的許多越南同鄉更增長她的眼界、想法,如同她的身材日漸壯大:「以前的衣服都太小了,我要去買些新衣服穿!」

在小舅心裡渴望小舅媽保持無知狀態,那一點點優勢維持不了多久。也曾想過展現點什麼,但那點什麼是什麼,卻始終想不出來。小舅媽出門不再需要小舅,對答也流暢起來,等不及小舅說完,便說:「我知!我知!」

有天清早,當小舅還在睡夢中時,小舅媽帶著小表弟離了家,只留下一張紙條,用歪歪斜斜的中文寫著:我們回越南。


小舅和外婆又回復兩人相依為命的日子。同樣的房子、同樣的兩個人,三年前、三年後,好像沒什麼改變,小舅每天照樣出門,直到深夜才坐公車回來。

有一天一大早外婆打電話來問媽:知不知道小舅去那了?

外婆說這一陣子家裡不斷接到信用卡公司的催款電話,要小舅還一筆數百萬的卡費,小舅置之不理,銀行已來查封房子。小舅也從昨天起就不見人影,過了一夜也沒回家。

聽到這個消息,大家急著找人,這才發現對小舅生活一無所知。翻開電話簿,小舅的那一欄只有公司電話,其餘一片空白,連小舅媽的朋友都比他多。人在南部的大阿姨負責打電話問幾個常在走動的親戚,大舅則騎車到一些大賣場搜尋,母親和小阿姨駐守外婆家,陪伴外婆之外,順便在小舅的房間裡找找看有沒有其他線索。

三天後,大舅在停紅綠燈時瞥見路旁公園裡有個熟悉人影,悄聲走過去,一把抓住正在看人聚賭的小舅。

被大舅押回來,大阿姨馬上趕上召開家庭會議。據母親說,在大家面前,無論如何威脅逼迫,小舅就是不肯透露那筆兩百多萬的卡費是怎麼來的。最後大阿姨代小舅償還這筆卡債。

沈默,也可以是一種武器。

三伯

爸有五個兄弟、排行老四,但如果從身高、行為看來,最小的是三伯。

四個兄弟都成家立業,只有三伯孤家寡人、沒有固定工作,印象中他是阿嬤家附近廟裡的廟公。

每次回阿嬤家見到的三伯都是喝了酒的狀態,不過也可能是我們回阿嬤家時都是過年。微醺的三伯人有點瘋瘋的,會拿起下酒菜問小孩子的我要不要吃?

「來!這尾椎好吃。吃落,跳舞加足會搖咧!」隨即起身,踩起單人探戈舞步,展示如何「搖尾椎」。

身高一百五十公分左右的三伯,瘦小身材像停止發育的國中生,對比其他四個兄弟一百七十公分以上的高壯,明顯矮小許多。

十歲不到的我對逢年過節才看到的三伯、吃酒還跳舞的三伯,只會傻笑。

「來!紅包給妳。」塞給我一個紅包。

三伯沒有固定工作,但還是和別人一樣給紅包,雖然只有二百塊,但我能體會他的心意。

接著他拿出一本相簿展示,裡頭是他和宮廟的人去泰國旅遊,和許多美艷「人妖」的合照。照片中小個子的三伯歡樂地摟抱著高挑「美女」合照,一臉得意。連小孩我都明白:大概只有出國旅遊、變性人表演場合,他才有機會親近地接觸到「異性」。

幾年後阿嬤過世,不久三伯也自殺了,被人發現上吊在阿嬤家後的龍眼樹上。

2021/12/06

弟病房日記4: 背離親緣


每次接到媽電話都很怕。

曾經她血糖低,打來的電話像外太空發來的電報,零星幾個發音,然後是無回應的空曠,我只能馬上要先生載我回台北看看到底是什麼狀況。

(為什麼不撥他兒子的電話,要打給我?)

她的潛台詞是沒人照顧她。

「自己照顧自己最好。沒有人是生來照顧誰的。」這幾年經我不斷洗腦,告訴她:如果連上廁所都要人幫妳擦屁股,這樣讓人照顧妳快活嗎?請看護要花錢,而看護一定不如妳意。請妳兒子看護?她自己知道答案。

曾可恥自己不喜歡自己的媽媽弟弟,然而為什麼一定要喜歡自己的家人?就不能個性不合嗎?

家庭問題難解,就因為它不像戀愛、婚姻可以分手、離婚,兩不相欠,永不相見。


先生專車接送三天,每次來回兩趟、車程五六個小時。受傷的人躺醫院休養,但顧他的我、相關的人卻要來回奔波。能者多勞,不能者多爽。

昨天買乳膠手套、溼紙巾時,藥局老闆娘說醫院門口有大林火車站的接駁車。

「多久一班?」

「15分鐘。」

「要坐很久嗎?」

「才坐下就要起來了。」

既然如此,決定自己坐區間火車來回,就算火車通勤來回要四個小時,我也要回家,回我自己的家。


區間車站站停,石龜溪、石榴圳,社頭(想到芭樂)、大村(想到葡萄)、花壇(想到夜裡發亮的花田),發現石榴小站還是木造建築,是個在綠樹竹林裡的田園小站。十二月了,雲林田裡似乎才剛收成,但果園菜田卻還是很豐富。曾在電影裡看到日本人對台灣南部水稻可以兩收甚至三收,感到驚訝並羨慕不已,從外國人的反應才發現自己生來習以為常的,在別人眼中是天賜恩典。

台中嘉義間的奔波是勞務,但也是趟旅行,把它當成過場休息,丟掉抱怨,享受它。


媽和弟之間的相愛相殺,私下一直用帶著怨念的眼光看待。妳那麼愛他,他卻讓妳失望。我用幸災樂禍回填自覺沒有被愛的虧欠。老實說我其實是自怨自憐,而負面的東西真的沒什麼用,怎麼填還是覺得空。

及至我生了小孩,發現再怎麼不喜歡小孩,如果只有一個人能活命,不用考慮,當然是留孩子。我推想我媽再怎麼愛我弟,最低限度也會這樣愛我。這才放下對她的不甘。


快到彰化前,火車經過一個平交道,小鎮街道蜿蜒,傍晚五點正是下班放學時間,腳踏車、機車、小客車和黃色太陽都塞在平交道前等著回家,噹!噹!噹!

覺得這景像好平凡溫暖,拿起手機想拍照,但,根本來不及捕捉,火車拉著我們往前跑。等手機鏡頭打開,只能看到大片車窗上反映出來的我自己。過去的事就像窗外風景,都過去了啦。

幸運的人用童年治癒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癒童年。


2021/12/05

弟病房日記3: 菜市場後的小花園


醫師護理人員都好,只是佛教醫院餐點純素,連蛋都沒有,弟受傷流血甚多,需要補充些蛋白質,聽說小鎮菜市場就在附近,今天就去市場幫他買些肉來加菜。

星期天是一個禮拜內最熱鬧的一天,凡是營業門店今天都開張,火車站出來正對的小街就通往菜市場。

先遇到一家傳統餅店,有魯肉漢餅、綠豆碰、白豆沙,也有紅豆麻糬、蛋黃酥。這裡的蛋黃酥新鮮酥軟,昨晚心累在醫院底下義美買蛋黃酥想甜一下,但上面酥皮破裂,一口咬下還乾巴巴的,嘴饞又傷心的我現在總算得到安慰。

再來看到一攤雞肉飯。嘉義雞肉飯理所當然,老闆娘盛飯的白色大電鍋標示這家店的歷史,手寫招牌、攤上雞肉、淋醬、配菜的擺放位置,點菜、打包動線流俐,看攤前一列排隊鄉親,這家店一定好吃。

自動鉛筆寫到沒筆芯,跟護理人員借,她說他們都用原子筆。自動筆芯也是今天的採購品。這家文具行規模算是小鎮上的九乘九了,挑了0.5的3B筆芯到櫃臺結帳,坐鎮櫃臺的是位可愛阿嬤,正好問她牛肉湯那家好喝?

「歹勢,我吃素。」

她歹勢,我才該不好意思問吃素阿嬤這種問題。阿嬤說過去養兒育女儉省度日,剩什麼吃什麼,上了年紀後為了健康吃得簡單。

「我八十外啊!」

看不出來,八十歲的阿嬤個頭小小,精神好、動作俐落。

店雖小結帳也和便利商店一樣刷條碼,其間有另一個歐巴桑來買房租契約書,結果跑出來的發票有點問題。不知是條碼貼錯,還是阿嬤按錯,我和阿桑的發票金額不對。阿嬤身體雖好,電子發票機和她終究是不同世代。

「沒關係啦,會中就好。」

我從公公學來的安慰語。阿嬤和阿桑聽了都開心一笑。「對啦,會中就好。」

走進菜市場,翠綠的空心菜、高麗菜,看來好好吃,可惜沒辦法買回家煮。穿進小巷,心想方向對了不怕迷路,結果盡頭是無尾巷,詢問開門澆花的伯伯,指引我從另一條看起來像通往人家的小巷,我有點懷疑,但他說:「一直走下去就到大馬路了。」

結果這條小巷太精彩了。吉林社區裡藏了個「63公園」有人用綠手指照顧著,草木扶疏,菜市場後竟有這樣一個美麗安靜的小花園。

小花園裡有很多植物,不知道是被照顧的好,還是風調雨順,樹挺拔、草綠花香,牽牛攀上牆開出幾朵紫色的花。


弟的這份工作應該有二十年了吧。

兩年多前,公司從北部搬到嘉義,員工可以跟著過來,公司提供員工宿舍。弟沒找新工作的意思,媽擔心沒競爭力的弟會被「辭頭路」,他也選擇最不困難的解法:跟著公司到嘉義上班,差別在媽變成獨居老人,弟假日才回去。而事實上弟就算住家裡,媽也是獨居,弟總是可以在外晃蕩到深夜才回來。

或許,弟搬出去讓他打理自己也好。雖然早在二十年前就該讓弟獨立。

但兩年多過去了,弟除了上班地點換到嘉義,其他似乎沒變。平日下班鄉下沒地方去,可能只有手機、電腦可玩,去年眼睛因白內障開刀不知道和這有沒有關係。假日回北部,不是回家,一樣出去晃蕩。

曾想了解弟到底在忙什麼?對工作、生活有什麼打算。他從來都不回應。

媽曾要我幫弟報稅,我跟媽說這事不難請他自己去稅捐處問。弟好不容易學會騎機車,叫他去考駕照,一拖十多年,至今仍沒駕照。

諸如以上很多事情,不困難,但他就是不處理,就跟問他話都不回答一樣。糜爛無法理。

弟會這樣,是命中注定,還是我們錯過或做錯了什麼?

曾怪罪媽太過保護,但媽養他不過二十年,成年後的他的人生早超過媽控制他的十多年,一個正常的成年人再怎麼樣都該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有些植物天生長得高站得直,有些植物就是長不高站不直,弟是這樣嗎?媽曾去算命,她說算命師跟她說:「妳兒子沒有做姦犯科被關起來,就算萬幸了。」對於算命師說的話,我是生氣的,但停了一下,感覺媽似乎因此得到安慰。

不要再對他懷抱希望了嗎?

放棄對人期待,不再給彼此壓力,是好還是壞?

牽牛花雖然站不起來,但它可以攀上牆。

2021/12/04

弟病房日記2: 外鋼釘手術


隔天一早八點半護士便通知開刀了。

醫院有專門的「傳送」人員,推病人到開刀房、照X光。他們推來病床,熟練地拉起被單,「打包」病人到外出床上,「傳送」到二樓手術房。

醫生說明這次開刀目的是裝外鋼釘,固定骨折處以便消腫,手術約一個小時。

開刀房門關上後,病人狀態只能透過牆上的一塊電視螢幕得知:張O仁準備中、林O妹手術中、陳O火恢復中。

還好這手術簡單,不到一小時便顯示弟在恢復中,再半小時就被「傳送」回病房休息。

手術雖簡單,但結果有點可怕。骨折的右膝上、小腿脛骨處被「釘」了七根鋼釘,延伸到外部,像給大樓拉皮搭的鷹架。

護士換藥拆紗布,儘管紗布纏得像木乃伊厚,血仍浸透滲出,令人擔心。下午醫師前來巡房:「血一直流主要是骨折撞到時的積血,看腿消腫就對了。」醫生說明讓人放心許多。

腿骨裡冒出鋼釘讓人震撼,我心裡對弟的憤怒也差不多強烈。

曾以為嫁人就可以切斷和媽、弟的關聯,結果是不可能,尤其爸五十三歲就走了。

「妳以後要靠妳弟!」我不知道小時候我做了什麼、在什麼情境下,媽憤憤地對我說這句話。當時只覺得可笑,因為弟,從我認識他開始,他就像他所屬的生肖—兔,溫馴到幾乎軟弱,尤其在視子如寶的母親呵護下,怎麼也不像是可以依靠的狼。

倒是我和妹,自己長的蠻好的。

曾吃味媽對弟關心備至,後來覺得這樣的關愛是一種扼抑,扼抑弟長出力氣、志氣的能力。還好我沒有那個「福份」,還好我成長時有自由、有空間、有挫折。

這些領悟在我長大才確定,跟媽說弟需要的是鍛練,讓他自己去處理自己,她說:妳弟就是比較不會,妳這個做大姐就多幫幫他吧!

長大這種事別人幫得來嗎?

媽變成怪我不幫忙,不會愛護弟弟。

和小時候一樣,媽把弟捧在手裡,不過以前是高高在上,現在是有危機感,一邊想:怎麼豬不肥,肥到狗去?

至今我們都快五十了,媽終於認命弟是一個普通人,比普通還要普通的人。一份薪水自己花差不多的工作,遇上突發狀況,除了錢需要支援,還要有人去顧他!

這就是我氣憤所在。

二十年前爸癌末時,媽顧白天,晚上我們輪,他下班不僅不直接過去,還常到半夜才到醫院,忙什麼?穿梭各地收集「酷卡」,一種我不知道那是什麼的卡片。

爸告別式那天,重要儀式都是兒子來,最後我們要送爸上靈車,我和妹上去被趕下來:「後生才可以起來,查某仔落去!」天曉得他兒子做了什麼!

爸走後,弟一樣過他自己的生活,媽常等他到深夜,媽睡了弟才回來。至今仍是如此。

二十年過去,弟還是不知道什麼叫責任感。

2021/12/03

弟病房日記1:《我沒談的那場戀愛》和我沒能參加的三十年同學會


週五晚,輕鬆模式,燒水、泡茶、打開電視,《我沒談的那場戀愛》吳慷仁穿著怪異的粉紅色毛毛衣出場時,電話響了!

媽語無倫次地說弟在醫院,問我的手機號碼。「媽又低血糖了嗎?」接著醫院打來,說弟車禍,右膝小腿粉碎性骨折要開刀,家屬要不要來一下。

媽打來的電話都不是什麼好事。

小孩往叔叔家送,洗澡了的他睡衣睡褲,正好直接去睡覺。堂哥、電玩、零食,還有叔叔嬸嬸的呵護,突來的外宿,小四生可能覺得:舅舅車禍真好。


弟說週五下班騎車,準備搭客運回北部。看到右邊路肩一個機車歐巴桑,等著穿越馬路到對向車道,「我騎過去,沒想到她就衝出來了。」

醫生指著X光片,右膝下方小腿脛骨裂成兩塊、錯位,同時有些粉碎性骨折,可能要動兩三次手術。

「他現在右膝這邊整個腫起來,沒辦法接骨。要先打外鋼釘固定骨頭位置,消腫後再開第二次,拆外鋼釘、把骨頭拼回去打內鋼釘固定。」

開刀房是珍貴資源,不看先來後到,看輕重緩急。確定要開刀已過十點,醫生說開刀房已排一個心臟手術,看情況弟開刀時間不是凌晨就是明早。

開刀勢必住院,護士問:「誰要陪房?要做快篩。」

這個情況下,當然是我。

就這麼巧。明天是三十年高中同學會,兩個月前已預繳餐費,到台北的車票也買好,現在去不成了。

「健保房四人一間、不用加錢,兩人房一天1千5,單人房一天3千。兩人房要等,健保房、單人房都有空位,要住那一種?」

「健保房。」我說。當護士一動筆,先生要我改單人房:好好休息比較重要。

接著被帶去做快篩。「放輕鬆哦!」護士小姐溫柔提醒。約一個手掌長、軟牙籤狀的快篩棒,有點可怕,告訴自己:放棄害怕、不要抵抗,伸深地伸進鼻子深處,深深地⋯⋯

「好囉!」不到三秒護士小姐就完成取樣,留給我像吃了一坨芥末的刺激感。

如醫生預測,弟腳腫的像豬腳,驚嚇加疼痛,他睡但不是很好。半夜兩點住進病房,等待明天手術。

2021/12/01

一週隨筆

2021/12/1 凌晨三點

在網路斷、電視重開好幾次的情況下,終於把Netflix的《Emily In Paris》看完。一個美國芝加哥女孩外派到法國巴黎做行銷工作。美法文化差異讓我覺得有趣,比如她第一次和法國同事開會,法籍女上司就說:「講話有必要那麼『大聲/Shout』嗎?」

法國人的瞹眛讓單純的美國Emily不解,法國男人可以是太太的已婚人士同時也是別人的浪漫情人?當Emily被上司解雇而覺得世界末日時,同事說在法國從來沒有「解雇」這件事,因為這國家的行政作業冗長,經過一段時間的冷靜,大家總會重修舊好。法國人的關係就是這樣拖泥帶水?

原本女上司和客戶要在週未浪漫之旅,結果被客戶老婆(蓄意)破壞,Emily安慰老闆何不跳出這第三者的角色:「妳值得快樂。」法國女上司回:「人生不是一直都快樂的。」

看來她還頗享受這場苦戀。

人本來就不會隨時處於快樂的狀態。

2021/12/2 舊衣服

換季換下一堆衣服,太舊或太小。

怎麼處理?最簡單就是一丟了之。但這樣對待它們似乎太冷血了,它們曾如此貼身照顧著我們。

狀況好點就送舊衣回收。如果真有人再被它們照顧著最好,希望它們有被好好珍惜。但畢竟它們不是新衣,想到它們有可能不受青睞,再被丟一次,幾件紀念性、好美的衣服,寧可留在身邊,每年換季時拿出來看看也好。

太破爛的就拿來當踩腳的踏墊,至少在被當垃圾燒掉前還能再被使用一次(再被蹂躪一次?),並且省一次清洗腳踏墊的水。

那些不上不下的呢?我想到可以做袖套。

國小男生的袖口總是髒到不行,提醒再多次,總還是被拿來擦汗、擦桌子,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根本無意識。舊衣服兩隻袖子剪下、串個鬆緊帶,就可以變成兩隻袖套。

還想到可以補枕頭套。枕頭套是消耗品,但破的總是上面那層,下面的完好無缺。剪去袖套變成背心的舊衣,裁成長方形、車縫在破枕頭套上面,剛好遮補住破損處。又是一個可用的枕頭套。

圍裙

肩背包

洞洞提袋


練習車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