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開燈,昏黃的樓梯通往地下室。
三十幾年的透天厝,地下室有股地下室獨有的氣味,陰抑、黑油味。很久以前,夏天,屘叔都會躲到這裡午睡,地下室清涼,安靜,但厚重的黑油味沒人受得了。現在不經營堆高機,清掉黑油、堆高機零件,改放五金工具、孫子留下的三輪車、玩具⋯,放不下的都在這,黑油味也還在。
「水就是位這滴落來的。」阿公說。
一下地下室的上方是屋子橫樑,抬頭,橫樑下凝結著幾滴水珠,延著壁面染出一片水影。正下方的牆腳鋪著木屑,好接滴下來的水珠。
不嚴重,就像老人家的小毛病,有點困擾但無大礙。
「上次工人來做外面的水溝,灌紅毛土時一個手套仔落下去,是不是水從水溝的那個手套仔滲水入來?」阿嬤沒有下來,站在樓梯口。
一行人到屋外水溝蓋處勘查。在鐵柵遮蔽的光影中可看到一隻棉線手套,阿公自己拿一隻鐵撬,也給兒子一隻,示意把鐵水溝蓋翻起來。父子倆用力,水溝蓋穩穩不動。
「你腰會閃著啦!」阿嬤阻止阿公逞強。
兒子停下來,阿公跟著停下來,檢視水溝蓋邊緣都被水泥吃死。水溝重整,溝蓋應該模做,工人直接水泥鋪平,隨便,手套掉下去也不奇怪了。
「甭再撬了!腰閃著要怎麼辦呢?不知是手套卡水溝,紅毛土灌不密,水位這滲入去。」
「妳目睛花花,看沒啦!」阿公想聽兒子說法。
兒子取來鐵捲門勾,費了一些糾纏功夫,把手套勾上來。水套不過淺淺地卡在水溝底,不可能造成漏水。兒子取出手套,打消兩老對手套滲水的猜想。阿公原已準備一包快乾水泥,找兒子進行水泥補強工程,阿嬤慶幸現在不用了。
一行人再到地下室研究水跡。
「是化糞池迸開?」阿公問。
「應該不是,水無味。」兒子說。
「後壁本來有一條排水管,後來起書房時就遮起來。敢會是那條排水管漏水?」站樓梯口、不下地下室的阿嬤說。
父子再倆上樓。原本後面的防火巷空地改建成書房,書房門口就是原排水溝的位置,現在已經被水泥藏在地下。兒子判斷可能就是一樓排水管漏水。
「上次抽水肥時有叫師傅看,問敢是化糞池迸去?他講,若是這樣,化糞池就要敲掉重做,後壁門也要拆掉,新的化糞池才有法度入來。這工程真大呢!做的時,可能還會給厝邊頭尾抗議,講臭得要死!」阿公像在惡作劇邊講邊笑。停頓一下,拿掉淘氣:「不然,就像隔壁叫人來注Silicon(矽膠),注入它就會順壁裡的縫走,把漏水的所在都填起來。」
阿嬤指著壁上一處突起的乳狀物:「你看,這就是隔壁那時整理時注的,也走來咱家,乾了就像這樣。」
兒子請阿公去問一下隔壁當初是誰來補Silicon的,聯絡一下,請師傅來看看。
「等一下要在這吃飯否?」阿嬤打量該煮幾杯米。
「無,要走啊。」
阿公從地下室上來,「你們看,這是老四在用的椅頭!」屘叔肝癌過世已經走了二十幾年了,不知道和地下室的黑油味有沒有關係。
除了木頭小椅子,阿公還搬了一座折疊的露營椅上來。阿公把露營椅展開,在站著和兒子聊天的阿嬤旁邊擺下。
「這麼好喔,有椅子坐,還有椅頭放腳,謝謝啦!」
「要坐,自己去拿。這是我要坐的。」
「我想那有這麼好,你要搬椅子給我坐。」
兒子對阿嬤笑了笑。「好啦,我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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