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26

因為podcast 跑步變有趣:安勳上工談抄襲

因為一些原因,好久沒去跑步。事情結束,喘了一個多星期,今天才有力氣。

用跑步標示:我回來了!

今早搜尋那一個podcast陪我跑步時,瞄到《迷誠品:創作者的靈魂拷問!穿越時空的金手指,會動搖你的創作堅持嗎?》因為本人對「寫作」、「創作」這些關鍵字過敏,粗略看了一下介紹:靈魂拷問創作者,如果能穿越時空,你會選擇繼續腳踏實地的創作嗎?不錯喲,所以就選了它。

內容由兩個文青男對談,一個比較沈靜,一個比較進攻,像相聲一樣一個逗、一個捧,但兩個人都很有「哏」。

什麼是抄襲?知識論從事實來判定:雷同、時間與可得,但形上學則看原因。「看原因」這個角度有電到我。

聽著聽著才發現這兩個人是朱宥勳和朱家安兩兄弟。自從上次在一個中文系教授的podcast裡認識了朱宥勳,便對這個炮火猛烈的文學評論者很有興趣。

長達一個小時,對「抄襲」做了深入、廣泛的討論。抄襲傷害了什麼?這是價值觀的問題。抄襲真的不好嗎?如果它能讓好作品提早出現,是否是讓文明演化變快?作品直接移植,沒有時代背景的烘托作品一樣大賣⋯⋯?

好聽,推薦大家。

另,下午看了《致最親愛的孤獨者》第三段有人付錢請傳播妹探監,小薰/張寗遇上了2923/劉冠廷,好看哦⋯⋯

2021/12/07

弟病房日記5: 抱佛腳

有些人的秉性是血中帶來,源於某些祖先。 ~《背離親緣》

同樣父母、同個家庭,我和妹妹都算正常,但夾在我們之間的弟怪怪的。俗話說:蓬成麻中不扶而直。但弟沒有。

弟的問題一直困擾我。細數成長過程中的許多回憶,許多可能,都找不到強烈足以成為的理由。家裡找不到,再往外擴,想父親那邊的家,想母親那邊的家,想到爸那邊自殺的三伯,想到媽那邊怯懦的小舅,懷疑起這會不會是宿命。就像《背離親緣》說的:「有些人的秉性是血中帶來,源於某些祖先。」

我只能想像在同個溫室,就算生長條件相同,樹就是樹,藤蔓就是藤蔓,再怎麼照顧兩者也不會長得一樣。為這樣的弟找個理由。把我解不開的疑惑,歸到這個理由上。

但其實我是在逃避問題。

以為結了婚就和媽和弟無關,你想得美,當我生了一個女兒,再懷第二胎時,心裡好緊張。和我媽一樣第一胎是女的,如果第二胎是男的,那不就和我媽一樣了嗎?那我之前推理出來的宿命論,如果第二胎是男的,不就要在我身上重演了嗎?

我好害怕。沒有解決的問題,像迴力鏢一樣再度打到身上來。


弟外鋼釘手術後,如醫生預估骨折處消腫許多,因此三天後便能依計劃進行「真正」的手術-內鋼釘手術。醫生預告這次手術會比較久,約四個小時,工作包括:拆除外鋼釘、把折斷碎裂的骨頭拼回去,最後再用內鋼釘固定。

醫生說有些太過細碎無法拼回去的部分,必須「補骨」。兩種選擇:人工骨、人骨。人骨來自骨銀行他人捐贈的骨頭,人工骨由化學合成,骨頭癒合力較差,人類骨癒合力較好,但有人會介意別人的東西在自己身體裡面。所有捐贈人骨都已經過檢驗、消毒。我們決定用捐贈骨。

四個小時的手術必須全身麻醉,護士12小時前便囑咐不能喝水進食,下午三點進手術房。雖然醫生已告知手術要四個小時,但在外等待,完全不知道開刀進度的我,心裡還是七上八下。Line群組裡媽問:

「還沒好?」

「醫生說骨頭裂開,拼回去要花點時間。」

「好煩惱。」

「你煩惱也沒用。好了馬上通知大家。」

我故做鎮靜,事實上我也會心急,坐不住。或許因為慈濟是佛教醫院,幾乎每個樓層都有個供奉菩薩的佛堂,當我心急、坐不住時就去佛堂幫弟向菩薩祈禱:

「親愛的菩薩,原諒我遇到事情才來抱佛腳,弟正在開刀,希望祢能保佑他手術順利。」

望著這尊黑色石材的菩薩,慈眉低垂,忍不住再向祂祈求:「他一向軟弱,請祢給他智慧,讓他成熟,讓他堅強。」

我想全知全能的菩薩應該知道我弟是誰,但婆婆說拜拜時要向神佛自報姓名、住址。為了讓菩薩好處理,我最後還是報上弟的名字。

細漢阿舅

外婆生了三個女兒、一個蒙古症兒子、領養一個兒子,最後終於盼到一個親生的兒子,我們叫他「細漢阿舅」。

小舅是外婆唯一的親生兒子,但個性軟弱,書唸不好體力活也做不來。小舅不讀書大阿姨苦勸不聽,最後只好送去西裝師傅那裡當學徒,半年不到便因吃不了苦逃走,幾個月後被人找到,已瘦成皮包骨。

我認識小舅時,他已在生產線當作業員,下班時間五點,但常常在外頭閒晃到七、八點才回來。

「你看我在夜市拍賣買到的數位相機,你知我用多少買?」

我笑笑搖搖頭。

「千兩塊!真俗齁?」邊展示數位相機。

仔細看金屬殼其實是塑膠製,沒有廠牌,連電池都是沒看過的牌子。

「本來我出一千,結果有一個人出千一,我才出千二,不然還可以更俗!」小舅得意地笑,看我在聽,繼續說起數位相機的功能和逛夜市的經過,好像很久沒人聽他說話。

小舅個子不高,一百五十幾公分,身上是洗了又洗的作業員制服。「人講夜市拍賣都有暗椿在抬價。不過我是感覺,你就喊你可以的價錢就好了,這樣就不會被騙,你說對否?」

和小舅談話很容易,只要一點點反應,他就以為你有興趣,便可以淘淘不絕地講下去,因此停頓點常常都是問句。

「阿謀,你怎會這麼晚才回來?放老母一個人在家!」大阿姨責備他。

小舅有點無趣的搔搔頭,沒有反駁,逕自拿了換洗衣物去洗澡。

自我有印象以來,外婆家都是大阿姨做主,討論時不是略過小舅,就是留最簡單的工作給他。

沈默的小舅從小玩意的嗜好裡獲得慰藉。我及表妹們最愛到他房間尋寶,纏著他把東西借我們玩。儘管不很放心,但只要求他最後小舅都會答應,一邊用温和沒什麼殺傷力的口吻叮嚀我們小心愛惜。只有在這個時候才看到他臉上難有的得意。

「阿謀也四十幾歲了,一事無成,緊把某娶娶,看否較懂事,也比較像個家。」大阿姨說。

幾個月之後再回外婆家,這次是為了吃喜酒。


在大阿姨的安排下,小舅從越南娶了小舅媽。小舅媽瘦瘦小小,皮膚有點黑,說不上漂亮,但兩個眼睛圓圓亮亮,年紀只比我大五、六歲。初來乍到,小舅温慢的語調恰適合她理解不佳的聽力,每每一句講完,就會聽到小舅問:「這樣妳知否?」小舅媽不說話微笑點點頭。

一樣以問句做結,現在是教導,是照顧。

小舅像導遊般帶著小舅媽四處遊賞,像哄小孩般地買東買西,日子就在大賣場、夜市、公園間快快樂樂地過去。

婚後第一次過年,小舅媽挺著六個月的肚子在廚房忙進忙出,想用一桌菜討好大家。新嫁娘的手藝當然還有改善空間,大姑、小姑輪番「指教」。

「阿春,冷凍貢丸要趁滾直接丟湯裡,不能退冰。退冰貢丸吃起來粉粉的,不會脆…」

「阿春,煎魚要用小火,等最後要起鍋才用大火。不然就像這尾魚,外面燒焦裡面不熟…」

小舅媽望向身邊的丈夫,期待他說說話。

面對批評小舅早就習以為常,看老婆委曲他似乎也有點不捨,然而東西久不用就找不到,放棄久了已經忘了如何反抗。如同以往,小舅逕自吃著飯,一句話也沒說。

有時表態很重要,很多事,事後回想起來,轉折往往就在一剎那的微小反應。


熟門熟路之後,年輕的小舅媽找到一份作業員的工作。原本的被接濟者,現在已能掙錢貼補家用,不再仰人鼻息,因工作認識的許多越南同鄉更增長她的眼界、想法,如同她的身材日漸壯大:「以前的衣服都太小了,我要去買些新衣服穿!」

在小舅心裡渴望小舅媽保持無知狀態,那一點點優勢維持不了多久。也曾想過展現點什麼,但那點什麼是什麼,卻始終想不出來。小舅媽出門不再需要小舅,對答也流暢起來,等不及小舅說完,便說:「我知!我知!」

有天清早,當小舅還在睡夢中時,小舅媽帶著小表弟離了家,只留下一張紙條,用歪歪斜斜的中文寫著:我們回越南。


小舅和外婆又回復兩人相依為命的日子。同樣的房子、同樣的兩個人,三年前、三年後,好像沒什麼改變,小舅每天照樣出門,直到深夜才坐公車回來。

有一天一大早外婆打電話來問媽:知不知道小舅去那了?

外婆說這一陣子家裡不斷接到信用卡公司的催款電話,要小舅還一筆數百萬的卡費,小舅置之不理,銀行已來查封房子。小舅也從昨天起就不見人影,過了一夜也沒回家。

聽到這個消息,大家急著找人,這才發現對小舅生活一無所知。翻開電話簿,小舅的那一欄只有公司電話,其餘一片空白,連小舅媽的朋友都比他多。人在南部的大阿姨負責打電話問幾個常在走動的親戚,大舅則騎車到一些大賣場搜尋,母親和小阿姨駐守外婆家,陪伴外婆之外,順便在小舅的房間裡找找看有沒有其他線索。

三天後,大舅在停紅綠燈時瞥見路旁公園裡有個熟悉人影,悄聲走過去,一把抓住正在看人聚賭的小舅。

被大舅押回來,大阿姨馬上趕上召開家庭會議。據母親說,在大家面前,無論如何威脅逼迫,小舅就是不肯透露那筆兩百多萬的卡費是怎麼來的。最後大阿姨代小舅償還這筆卡債。

沈默,也可以是一種武器。

三伯

爸有五個兄弟、排行老四,但如果從身高、行為看來,最小的是三伯。

四個兄弟都成家立業,只有三伯孤家寡人、沒有固定工作,印象中他是阿嬤家附近廟裡的廟公。

每次回阿嬤家見到的三伯都是喝了酒的狀態,不過也可能是我們回阿嬤家時都是過年。微醺的三伯人有點瘋瘋的,會拿起下酒菜問小孩子的我要不要吃?

「來!這尾椎好吃。吃落,跳舞加足會搖咧!」隨即起身,踩起單人探戈舞步,展示如何「搖尾椎」。

身高一百五十公分左右的三伯,瘦小身材像停止發育的國中生,對比其他四個兄弟一百七十公分以上的高壯,明顯矮小許多。

十歲不到的我對逢年過節才看到的三伯、吃酒還跳舞的三伯,只會傻笑。

「來!紅包給妳。」塞給我一個紅包。

三伯沒有固定工作,但還是和別人一樣給紅包,雖然只有二百塊,但我能體會他的心意。

接著他拿出一本相簿展示,裡頭是他和宮廟的人去泰國旅遊,和許多美艷「人妖」的合照。照片中小個子的三伯歡樂地摟抱著高挑「美女」合照,一臉得意。連小孩我都明白:大概只有出國旅遊、變性人表演場合,他才有機會親近地接觸到「異性」。

幾年後阿嬤過世,不久三伯也自殺了,被人發現上吊在阿嬤家後的龍眼樹上。

2021/12/06

弟病房日記4: 背離親緣


每次接到媽電話都很怕。

曾經她血糖低,打來的電話像外太空發來的電報,零星幾個發音,然後是無回應的空曠,我只能馬上要先生載我回台北看看到底是什麼狀況。

(為什麼不撥他兒子的電話,要打給我?)

她的潛台詞是沒人照顧她。

「自己照顧自己最好。沒有人是生來照顧誰的。」這幾年經我不斷洗腦,告訴她:如果連上廁所都要人幫妳擦屁股,這樣讓人照顧妳快活嗎?請看護要花錢,而看護一定不如妳意。請妳兒子看護?她自己知道答案。

曾可恥自己不喜歡自己的媽媽弟弟,然而為什麼一定要喜歡自己的家人?就不能個性不合嗎?

家庭問題難解,就因為它不像戀愛、婚姻可以分手、離婚,兩不相欠,永不相見。


先生專車接送三天,每次來回兩趟、車程五六個小時。受傷的人躺醫院休養,但顧他的我、相關的人卻要來回奔波。能者多勞,不能者多爽。

昨天買乳膠手套、溼紙巾時,藥局老闆娘說醫院門口有大林火車站的接駁車。

「多久一班?」

「15分鐘。」

「要坐很久嗎?」

「才坐下就要起來了。」

既然如此,決定自己坐區間火車來回,就算火車通勤來回要四個小時,我也要回家,回我自己的家。


區間車站站停,石龜溪、石榴圳,社頭(想到芭樂)、大村(想到葡萄)、花壇(想到夜裡發亮的花田),發現石榴小站還是木造建築,是個在綠樹竹林裡的田園小站。十二月了,雲林田裡似乎才剛收成,但果園菜田卻還是很豐富。曾在電影裡看到日本人對台灣南部水稻可以兩收甚至三收,感到驚訝並羨慕不已,從外國人的反應才發現自己生來習以為常的,在別人眼中是天賜恩典。

台中嘉義間的奔波是勞務,但也是趟旅行,把它當成過場休息,丟掉抱怨,享受它。


媽和弟之間的相愛相殺,私下一直用帶著怨念的眼光看待。妳那麼愛他,他卻讓妳失望。我用幸災樂禍回填自覺沒有被愛的虧欠。老實說我其實是自怨自憐,而負面的東西真的沒什麼用,怎麼填還是覺得空。

及至我生了小孩,發現再怎麼不喜歡小孩,如果只有一個人能活命,不用考慮,當然是留孩子。我推想我媽再怎麼愛我弟,最低限度也會這樣愛我。這才放下對她的不甘。


快到彰化前,火車經過一個平交道,小鎮街道蜿蜒,傍晚五點正是下班放學時間,腳踏車、機車、小客車和黃色太陽都塞在平交道前等著回家,噹!噹!噹!

覺得這景像好平凡溫暖,拿起手機想拍照,但,根本來不及捕捉,火車拉著我們往前跑。等手機鏡頭打開,只能看到大片車窗上反映出來的我自己。過去的事就像窗外風景,都過去了啦。

幸運的人用童年治癒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癒童年。


2021/12/05

弟病房日記3: 菜市場後的小花園


醫師護理人員都好,只是佛教醫院餐點純素,連蛋都沒有,弟受傷流血甚多,需要補充些蛋白質,聽說小鎮菜市場就在附近,今天就去市場幫他買些肉來加菜。

星期天是一個禮拜內最熱鬧的一天,凡是營業門店今天都開張,火車站出來正對的小街就通往菜市場。

先遇到一家傳統餅店,有魯肉漢餅、綠豆碰、白豆沙,也有紅豆麻糬、蛋黃酥。這裡的蛋黃酥新鮮酥軟,昨晚心累在醫院底下義美買蛋黃酥想甜一下,但上面酥皮破裂,一口咬下還乾巴巴的,嘴饞又傷心的我現在總算得到安慰。

再來看到一攤雞肉飯。嘉義雞肉飯理所當然,老闆娘盛飯的白色大電鍋標示這家店的歷史,手寫招牌、攤上雞肉、淋醬、配菜的擺放位置,點菜、打包動線流俐,看攤前一列排隊鄉親,這家店一定好吃。

自動鉛筆寫到沒筆芯,跟護理人員借,她說他們都用原子筆。自動筆芯也是今天的採購品。這家文具行規模算是小鎮上的九乘九了,挑了0.5的3B筆芯到櫃臺結帳,坐鎮櫃臺的是位可愛阿嬤,正好問她牛肉湯那家好喝?

「歹勢,我吃素。」

她歹勢,我才該不好意思問吃素阿嬤這種問題。阿嬤說過去養兒育女儉省度日,剩什麼吃什麼,上了年紀後為了健康吃得簡單。

「我八十外啊!」

看不出來,八十歲的阿嬤個頭小小,精神好、動作俐落。

店雖小結帳也和便利商店一樣刷條碼,其間有另一個歐巴桑來買房租契約書,結果跑出來的發票有點問題。不知是條碼貼錯,還是阿嬤按錯,我和阿桑的發票金額不對。阿嬤身體雖好,電子發票機和她終究是不同世代。

「沒關係啦,會中就好。」

我從公公學來的安慰語。阿嬤和阿桑聽了都開心一笑。「對啦,會中就好。」

走進菜市場,翠綠的空心菜、高麗菜,看來好好吃,可惜沒辦法買回家煮。穿進小巷,心想方向對了不怕迷路,結果盡頭是無尾巷,詢問開門澆花的伯伯,指引我從另一條看起來像通往人家的小巷,我有點懷疑,但他說:「一直走下去就到大馬路了。」

結果這條小巷太精彩了。吉林社區裡藏了個「63公園」有人用綠手指照顧著,草木扶疏,菜市場後竟有這樣一個美麗安靜的小花園。

小花園裡有很多植物,不知道是被照顧的好,還是風調雨順,樹挺拔、草綠花香,牽牛攀上牆開出幾朵紫色的花。


弟的這份工作應該有二十年了吧。

兩年多前,公司從北部搬到嘉義,員工可以跟著過來,公司提供員工宿舍。弟沒找新工作的意思,媽擔心沒競爭力的弟會被「辭頭路」,他也選擇最不困難的解法:跟著公司到嘉義上班,差別在媽變成獨居老人,弟假日才回去。而事實上弟就算住家裡,媽也是獨居,弟總是可以在外晃蕩到深夜才回來。

或許,弟搬出去讓他打理自己也好。雖然早在二十年前就該讓弟獨立。

但兩年多過去了,弟除了上班地點換到嘉義,其他似乎沒變。平日下班鄉下沒地方去,可能只有手機、電腦可玩,去年眼睛因白內障開刀不知道和這有沒有關係。假日回北部,不是回家,一樣出去晃蕩。

曾想了解弟到底在忙什麼?對工作、生活有什麼打算。他從來都不回應。

媽曾要我幫弟報稅,我跟媽說這事不難請他自己去稅捐處問。弟好不容易學會騎機車,叫他去考駕照,一拖十多年,至今仍沒駕照。

諸如以上很多事情,不困難,但他就是不處理,就跟問他話都不回答一樣。糜爛無法理。

弟會這樣,是命中注定,還是我們錯過或做錯了什麼?

曾怪罪媽太過保護,但媽養他不過二十年,成年後的他的人生早超過媽控制他的十多年,一個正常的成年人再怎麼樣都該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有些植物天生長得高站得直,有些植物就是長不高站不直,弟是這樣嗎?媽曾去算命,她說算命師跟她說:「妳兒子沒有做姦犯科被關起來,就算萬幸了。」對於算命師說的話,我是生氣的,但停了一下,感覺媽似乎因此得到安慰。

不要再對他懷抱希望了嗎?

放棄對人期待,不再給彼此壓力,是好還是壞?

牽牛花雖然站不起來,但它可以攀上牆。

2021/12/04

弟病房日記2: 外鋼釘手術


隔天一早八點半護士便通知開刀了。

醫院有專門的「傳送」人員,推病人到開刀房、照X光。他們推來病床,熟練地拉起被單,「打包」病人到外出床上,「傳送」到二樓手術房。

醫生說明這次開刀目的是裝外鋼釘,固定骨折處以便消腫,手術約一個小時。

開刀房門關上後,病人狀態只能透過牆上的一塊電視螢幕得知:張O仁準備中、林O妹手術中、陳O火恢復中。

還好這手術簡單,不到一小時便顯示弟在恢復中,再半小時就被「傳送」回病房休息。

手術雖簡單,但結果有點可怕。骨折的右膝上、小腿脛骨處被「釘」了七根鋼釘,延伸到外部,像給大樓拉皮搭的鷹架。

護士換藥拆紗布,儘管紗布纏得像木乃伊厚,血仍浸透滲出,令人擔心。下午醫師前來巡房:「血一直流主要是骨折撞到時的積血,看腿消腫就對了。」醫生說明讓人放心許多。

腿骨裡冒出鋼釘讓人震撼,我心裡對弟的憤怒也差不多強烈。

曾以為嫁人就可以切斷和媽、弟的關聯,結果是不可能,尤其爸五十三歲就走了。

「妳以後要靠妳弟!」我不知道小時候我做了什麼、在什麼情境下,媽憤憤地對我說這句話。當時只覺得可笑,因為弟,從我認識他開始,他就像他所屬的生肖—兔,溫馴到幾乎軟弱,尤其在視子如寶的母親呵護下,怎麼也不像是可以依靠的狼。

倒是我和妹,自己長的蠻好的。

曾吃味媽對弟關心備至,後來覺得這樣的關愛是一種扼抑,扼抑弟長出力氣、志氣的能力。還好我沒有那個「福份」,還好我成長時有自由、有空間、有挫折。

這些領悟在我長大才確定,跟媽說弟需要的是鍛練,讓他自己去處理自己,她說:妳弟就是比較不會,妳這個做大姐就多幫幫他吧!

長大這種事別人幫得來嗎?

媽變成怪我不幫忙,不會愛護弟弟。

和小時候一樣,媽把弟捧在手裡,不過以前是高高在上,現在是有危機感,一邊想:怎麼豬不肥,肥到狗去?

至今我們都快五十了,媽終於認命弟是一個普通人,比普通還要普通的人。一份薪水自己花差不多的工作,遇上突發狀況,除了錢需要支援,還要有人去顧他!

這就是我氣憤所在。

二十年前爸癌末時,媽顧白天,晚上我們輪,他下班不僅不直接過去,還常到半夜才到醫院,忙什麼?穿梭各地收集「酷卡」,一種我不知道那是什麼的卡片。

爸告別式那天,重要儀式都是兒子來,最後我們要送爸上靈車,我和妹上去被趕下來:「後生才可以起來,查某仔落去!」天曉得他兒子做了什麼!

爸走後,弟一樣過他自己的生活,媽常等他到深夜,媽睡了弟才回來。至今仍是如此。

二十年過去,弟還是不知道什麼叫責任感。

2021/12/03

弟病房日記1:《我沒談的那場戀愛》和我沒能參加的三十年同學會


週五晚,輕鬆模式,燒水、泡茶、打開電視,《我沒談的那場戀愛》吳慷仁穿著怪異的粉紅色毛毛衣出場時,電話響了!

媽語無倫次地說弟在醫院,問我的手機號碼。「媽又低血糖了嗎?」接著醫院打來,說弟車禍,右膝小腿粉碎性骨折要開刀,家屬要不要來一下。

媽打來的電話都不是什麼好事。

小孩往叔叔家送,洗澡了的他睡衣睡褲,正好直接去睡覺。堂哥、電玩、零食,還有叔叔嬸嬸的呵護,突來的外宿,小四生可能覺得:舅舅車禍真好。


弟說週五下班騎車,準備搭客運回北部。看到右邊路肩一個機車歐巴桑,等著穿越馬路到對向車道,「我騎過去,沒想到她就衝出來了。」

醫生指著X光片,右膝下方小腿脛骨裂成兩塊、錯位,同時有些粉碎性骨折,可能要動兩三次手術。

「他現在右膝這邊整個腫起來,沒辦法接骨。要先打外鋼釘固定骨頭位置,消腫後再開第二次,拆外鋼釘、把骨頭拼回去打內鋼釘固定。」

開刀房是珍貴資源,不看先來後到,看輕重緩急。確定要開刀已過十點,醫生說開刀房已排一個心臟手術,看情況弟開刀時間不是凌晨就是明早。

開刀勢必住院,護士問:「誰要陪房?要做快篩。」

這個情況下,當然是我。

就這麼巧。明天是三十年高中同學會,兩個月前已預繳餐費,到台北的車票也買好,現在去不成了。

「健保房四人一間、不用加錢,兩人房一天1千5,單人房一天3千。兩人房要等,健保房、單人房都有空位,要住那一種?」

「健保房。」我說。當護士一動筆,先生要我改單人房:好好休息比較重要。

接著被帶去做快篩。「放輕鬆哦!」護士小姐溫柔提醒。約一個手掌長、軟牙籤狀的快篩棒,有點可怕,告訴自己:放棄害怕、不要抵抗,伸深地伸進鼻子深處,深深地⋯⋯

「好囉!」不到三秒護士小姐就完成取樣,留給我像吃了一坨芥末的刺激感。

如醫生預測,弟腳腫的像豬腳,驚嚇加疼痛,他睡但不是很好。半夜兩點住進病房,等待明天手術。

2021/12/01

一週隨筆

2021/12/1 凌晨三點

在網路斷、電視重開好幾次的情況下,終於把Netflix的《Emily In Paris》看完。一個美國芝加哥女孩外派到法國巴黎做行銷工作。美法文化差異讓我覺得有趣,比如她第一次和法國同事開會,法籍女上司就說:「講話有必要那麼『大聲/Shout』嗎?」

法國人的瞹眛讓單純的美國Emily不解,法國男人可以是太太的已婚人士同時也是別人的浪漫情人?當Emily被上司解雇而覺得世界末日時,同事說在法國從來沒有「解雇」這件事,因為這國家的行政作業冗長,經過一段時間的冷靜,大家總會重修舊好。法國人的關係就是這樣拖泥帶水?

原本女上司和客戶要在週未浪漫之旅,結果被客戶老婆(蓄意)破壞,Emily安慰老闆何不跳出這第三者的角色:「妳值得快樂。」法國女上司回:「人生不是一直都快樂的。」

看來她還頗享受這場苦戀。

人本來就不會隨時處於快樂的狀態。

2021/12/2 舊衣服

換季換下一堆衣服,太舊或太小。

怎麼處理?最簡單就是一丟了之。但這樣對待它們似乎太冷血了,它們曾如此貼身照顧著我們。

狀況好點就送舊衣回收。如果真有人再被它們照顧著最好,希望它們有被好好珍惜。但畢竟它們不是新衣,想到它們有可能不受青睞,再被丟一次,幾件紀念性、好美的衣服,寧可留在身邊,每年換季時拿出來看看也好。

太破爛的就拿來當踩腳的踏墊,至少在被當垃圾燒掉前還能再被使用一次(再被蹂躪一次?),並且省一次清洗腳踏墊的水。

那些不上不下的呢?我想到可以做袖套。

國小男生的袖口總是髒到不行,提醒再多次,總還是被拿來擦汗、擦桌子,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根本無意識。舊衣服兩隻袖子剪下、串個鬆緊帶,就可以變成兩隻袖套。

還想到可以補枕頭套。枕頭套是消耗品,但破的總是上面那層,下面的完好無缺。剪去袖套變成背心的舊衣,裁成長方形、車縫在破枕頭套上面,剛好遮補住破損處。又是一個可用的枕頭套。

圍裙

肩背包

洞洞提袋


練習車縫

2021/11/23

安妮華達《Visages Villages》:我有點懂了什麼是「 新浪潮 」電影

《Visages Villages》/《 Faces Places》

安妮華達/Agnès Varda 法國新浪潮時期導演,創作、剪輯了一部記錄片,記述89歲的她和35歲的街頭藝術家JR,兩人坐大相機圖樣的廂型車環遊法國,把路上的人或動物,輸出成大型影像張貼在建築物上。

喜歡它的開頭。三顆鏡頭:

我們從沒在鄉間小路相遇。我們從沒在公車站中相遇。我們從沒在麵包店中相遇。

原以為敘事的 Agnès Varda 單純敘述她和JR是沒有交集的兩個人,結果這三個不經意的隨意,背後有個串在一起的緣份。

在公車站 Agnès Varda 問陌生人 JR 公車還有多久會來,個頭高、眼睛好的 JR 幫她看了一下即時公車LED看板,回說:3分鐘。Agnès Varda 不耐煩地說,太久了。起身走了。

下個鏡頭,Agnès Varda 在麵包店裡準備結帳,這時 JR 進門,指著看起來好好吃的巧克力閃電泡芙說:「我要這兩個。」店員小姐回說:「抱歉,已經沒有囉。」JR只好轉身離開。鏡頭帶到另一邊的收銀台,原來這最後兩顆泡芙就是被 Agnès Varda 買走了。

電影裡的老少配,映照到我心裡,看到的是我和兒子。從他出生以來,我們生活在一起,初開始的哺乳期,像乳牛一樣被栓在他這棵木樁上,但我的感覺和想像卻總是飛到好遠好遠。大一點,做為母親,「教養」投射出的影子有點籠罩了我和他,但別擔心,他是自由的,影子怎可能綁得住他。

我和兒子生活在一起,現實生活中我是他媽,但同時我也活在我自己的想像裡,他也關不住我。

影片中有一段,Agnès Varda 舊地重遊年輕時為另一個攝影師—蓋.伯丁(Guy Bourdin)拍照地。他們找出那張照片,JR 重安排,印在海灘上的德軍碉堡廢墟,讓巨大的蓋.伯丁像坐在這碉堡形成的L沙發上。趁著潮汐上來前,他們完成作業,海浪拍打著,很美。

隔天來檢視作品,沒想到昨天才貼好的蓋.伯丁已經被海浪沖蝕地一點痕跡都不留,隨著潮汐消逝不見。

人生是不是一場徒勞?無論是、不是,我還是會喜歡、努力地徒勞著。

註:李幼鸚鵡鵪鶉 《關於《Visages Villages》/《 Faces Places》)的種種聯想 》:法文原題的兩個字字形相似、字音相近,只有字義不同,意思是「鄉村的容顏」。


2021/11/21

《藝術的慰藉/Art as Therapy》筆記3:哀愁

「啊!充滿鹹味的大海
你所擁有的全部鹽
是葡萄牙人辛酸的眼淚。」
塞拉這件長達9公尺、高3公尺的《佩索亞》紀念碑,
取名自葡萄牙詩人費爾南多·佩索阿(Fernando Pessoa)的詩句。
《Fernando Pessoa》,Richard Serra
2007-2008 Weatherproof steel
3 × 9 × 0.2 m

Photograph: David Levene/Guardian

當情緒低落時,常被要求走出來、離開,但有時我就是想在裡面待一下。

憂傷和快樂一樣,就在我們的血液裡,如果可以快樂,為何不能悲傷?

有時我需要一個不費話的對象,不要幫忙找解決方法,不要分析我為何悲傷,只要單純肯定我的陰鬱情緒。

如果你感到悲傷,其實是參與了一種珍貴的體驗。你的失落與失望、挫敗,對自己不足感到的哀傷,讓你得以躋身這個嚴肅的群體。切勿漠視或抛棄你的哀傷。

宏大的藝術品讓我們體認自己的微不足道,讓人能平靜接受人生中的低潮,或抵銷日常生活中的惱怒與擔憂,但有時藝術也能理解或欣賞我們實質上的微不足道。

自然界中的宏偉體驗常常稍縱即逝,像是偶然看到穿過烏雲縫隙的陽光。不像日蝕偶然才能撞見,藝術能消除隨機性,提供穩定有益的體驗,讓我們有能力面對那些冥頑、強烈又獨特的悲傷。

2021/11/20

《藝術的慰藉/Art as Therapy》筆記2:希望

《Three Peaches on a Plate》 1868
亨利·方丹·拉圖爾(Henri Fantin-Latour)法國畫家

賞心悅目的愛好,通常被視為一種低級,甚至「拙劣」的反應。

作者說:「當人愈無法擁有美好,愈容易受到這種作品的吸引。 」因此「拙劣」指的不是作品,而是觀賞者的處境?

太過美好讓人不安。

賞心悅目會讓人柔情善感,忽略了「有深度的事物」,即生活中的「問題」。賞心悅目的東西傳達一種暗示:要擁有美好人生,只需一幅美麗的畫(許多廣告就是這種感覺)。一幅畫的天真與單純,對整體人生似乎無法提供什麼實質的幫助,而且還讓人麻痺,對周遭的問題缺乏批判和警覺。讓人對世界採取過度樂觀的觀點。

但作者不同意。

作者認為:我們不但沒有過度樂觀,反而深受過度悲觀之苦。我們對這世界各種不公不義感受太深。面對這些現象,覺得自己人孤勢單又無能為力。

這世界如果不是這麼嚴酷,賞心悅目的藝術可能就不會讓人有強烈感受。

法國畫家方丹·拉圖爾的畫很美,看這三顆甜美的桃子,嘴裡不禁也要泛出甜蜜。如果你認為是畫家錯置的天真,才畫出這麼一幅賞心悅目的畫,看看畫家的自畫像,他對人生在世的悲劇其實感觸頗深。

亨利·方丹·拉圖爾/Henri Fantin-Latour
(14 January 1836 – 25 August 1904)

理想化藝術會被批評,因為美化矯飾了缺點,把令人不快的事物剝除殆盡,只留下正面的部分。簡化對真實造成不公平的結果。就像幾世紀前的畫只描繪有閒階級到鄉下狩獵享樂,但排除畫外那些準備美酒及食物的僕人。

但作者認為,我們還是要能欣賞理想化影像,不用擔心自己縱容矯飾的假象,我們可以熱愛那樣的理想,同時深深明白畫這些畫的人、要求要這些畫的人,不是完美無瑕。

人生中獲得滿足的機會如此稀少,不盡寫實的美麗想像更加珍貴,更需要理想提供我們克服艱難的希望。


2021/11/19

《藝術的慰藉/Art as Therapy》筆記1:記憶

法國畫家雷格諾(Jean-Baptiste Regnault, 1754 – 1829) ,《繪畫的起源》(Dibutade ou l’Origine de la peinture), 1786

《藝術的慰藉/Art as Therapy》列出藝術有七項功能,第一項就是記憶:

我們想要記住的是真正重要的事情。某些藝術家特別傑出就是因為他們做出正確的選擇,把該紀念的東西記錄下來,排除了其他不重要的東西。

作者舉法國作家雷格諾《繪畫的起源》為例,畫裡的情人即將分離,女子用一根燒黑的樹枝在一塊墓碑旁畫下愛人影子的輪廓,以便在愛人離開後能夠把他鮮明地保留在腦海裡,他鼻子的形狀、髮絲的鬈曲、頸項的曲線以及肩膀的聳起。

作者認為藝術的重要任務便是:在我們心愛對象離去之後,繼續將他們留在我們心中。傑出的藝術作品能夠抓住意義的核心,拙劣作品雖然也能提醒過往的事物,卻掌握不住其中的本質,淪為一件空洞的紀念品。

藝術去蕪存菁,協助我們集中注意力在最具意義的面向上。 

2021/11/16

過去的一天妳滿意嗎?


每天早上或睡前常會問自己:過去的一天滿意嗎?

過日子也像開公司會有固定支出,洗衣煮飯、照顧小孩⋯⋯維持生活作息不能不做的事,還有工作才有收入。往往這兩類事就把一天用完。

然而,決定一件事有用沒用,滿意不滿意的,常常不是、不用花很多時間,只要一點點「有意思」的火花就能打亮一天。

比如:

小四生畫了一集賽車漫畫,裝釘成一本頗有樣子的小書,同學說他也想要一本。

學會「煨」一鍋好湯,湯清肉嫩,胃口很小的姐姐特別指定在回學校的早晨還要再來一碗有玉米的排骨湯。

和小四玩《語文遊戲》幫賽跑時跑得太快的字找回掉落的部首。《親子數學》用骰子挑出三個數字,排列出最大、最小的三位數,一起造句「酸酸甜甜的思念」。

原來「有意思」就是「創作」。

2021/11/14

早晨時間


這半年來已無法在早上五點前醒來,意思是屬於自己的時間變少了。

自己的時間總覺得特別珍貴,但時間這東西根本就不屬於誰,當我領到一桶時間,好高興,伸個懶腰,才想著怎麼花它時,沒注意這桶子是竹簍,想著想著,時間就流光了。

就拿今天來說,六點醒來,凌晨開始下降的溫度,讓人想多留在被子裡一會。再醒來,已六點四十,今天要洗衣服,不能再賴床,還要給小四生煮早餐。今天我沒有早晨時間了。

衣服放下去洗,天氣冷給小四生煮一小鍋熱呼呼的味噌蛋蛋麵。看他暖暖的上學,我們倆都很開滿足。

時間是什麼?時間要做什麼?覺得時間喜歡搞曖昧,總是不清不楚,要人去猜。還不如孩子老公給我的小情小愛,老實多了。


一場很糟的電影


週六晚有段難得的空閒,但我卻挑了一部頗糟的電影《倒數第二個男朋友》,看完心裡有點圈圈叉叉。

覺得抱歉,畢竟是我挑的。但時間都過了,還要賠上悔恨情緒不是更虧?

他知道我在想什麼,對我笑笑,我回抱他找一點安慰。


幾個小時前參加一個年輕女孩的刊物分享會,有個編輯提到某次主題是身體自主,遍尋不著適合採訪對象,轉而找身邊朋友,曾聽她提過前男友在她尚未準備好的情況下跨越了界限,然畢竟這不是讓人愉快的往事,為此心理準備了兩個星期才提出採訪要求。

最後的結果是,朋友十分坦然並仔細地說出心裡話,終於有人願意好好聽她說這不舒服的件事,而之後的相關諮商回饋也讓她倍覺療癒。「終於可以讓這件事過去了。」


他一邊折今天曬好的衣服,我一邊跟他說今天下午聽到的這件事。看著他,我說:

「還好,我們遇到的糟糕事不過就是一部爛電影。」

「而且是我們『一起』。」

我哈哈一笑,發現:有人跟你一樣覺得糟時⋯⋯那感覺,還不糟呢。

2021/11/12

轉彎

今天要帶媽去看拼布展。

拼布展11點開始,和媽約10:20台北火車站,請她搭捷運來,在台北火車站下車,不要出站,就在下車的地方等,我自會在月台上找到她。再一起繼續坐捷運去松菸看展。

對七十歲的媽媽而言,台北火車站像個大迷宮。

而我,火車九點半多就到了,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做什麼?最近天氣一冷,手好乾,正好去捷運站地下街的藥妝店找瓶護手霜。家對面就是間好大的寶雅,但家庭主婦的當職感,總找不到合適的時間和心情,「逛」寶雅。

其實也想去重慶南路的三民書局,找一本《翫西遊》。

媽媽的拼布展兩三年前就想帶她來看,但之前在台南。爸不在,媽總說沒人陪所以如何如何,但人生是自己的,自己總是要拿點主意,媽這樣我有點擔心也有點壓力。為免情況往更困難的方向去,現在就一點一點地轉彎,找時間帶她出來走走,聊她的生活,給她點方向,把光亮開朗的地方指給她看。


2021/11/10

我媽

大約是一個月,便會回台北帶媽媽出去走走。

她說自己是路痴。有部分是因為對老了的身體的沒有把握,有部分是沒有人陪少了安全感,還有部分是放棄。

身體變差,讓人變得膽小,自己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腿,甚至沒辦法確定自己的清醒。雖然媽現在血糖比以往穩定多了,但幾年前動不動就昏迷的陰影,別說她,我也都還很怕。

身體老化就要過著吃飯睡覺吃飯睡覺的蒼白日子嗎?我問她每天都做什麼,她說七點多起床,八點到九點看一個烹飪節目,到家附近走走,再回來吃中飯,休息一下,再外出走路運動,再回來吃晚餐、洗澡、睡覺。

今天帶她去看拼布展,她看著,但沒什麼特別的情緒,倒是中午吃飯,春水堂的虱目魚簡餐,魚肚、破布子她吃得很仔細,三小碟青江菜、紅燒豆腐、涼拌木耳也全部吃完,一小碗人蔘排骨湯也喝光,只留下不能多吃的半碗白飯。比我吃的還多。有點擔心地問她:這樣會不會吃太多?她說沒關係。她這樣子很像愛吃的小孩。

養氣


周芬伶老師在《創作課》中的〈寫作的氣勢與氣韻〉中提到:

用氣來寫文章大約是中國人的特色,孟子就講養吾浩然之氣,氣到底是什麼?一般人用力寫文章,大約到某個階段才知道不能用蠻力,要用氣。有時看到一篇文章辭藻美麗卻有氣無力,有些文章氣韻生動讓人低迴不已。

它是內在心理性的能量,科學家稱之為「具有意識的能源」,有些稱之為「可以意識並加以控制的能源」,另外又有人用「具有感情的物質」 來定位它。

然而一般人的氣都是散亂的,只有寫書法、創作的人知道如何「集氣」,有打坐或練功經驗的人都能感受到氣的存在,透過靜坐達成「氣」的運行,閱讀與寫作到達某種專心致志的境界也會有氣的產生。

我只談專注力。專注在任何創造發明都很重要,長時間注意與研究,必然有收穫或突破。現代人坐不住⋯⋯,注意力分散,氣就散了。

寫文章也要養氣。因為創作是靠心理能量運作,心理能量大的氣強,氣強者寫文通常氣勢不凡。如果沒辦法作到氣強,氣長也不錯,就好像會游泳的人可以靠憋氣、換氣游很久。它一半靠鍛鍊,一半靠意志。

文章有氣支撐不會彆彆垮垮的,一波未平波又起,波瀾不斷,一氣呵成。好文章多半一氣呵成,很少是一點一點擠出來的,因為氣很足所以氣足神完,生命力活現。一般般的文章氣不足故很平,像心電圖接近心臟停止的線圖。文如看山不喜平,過於平的文章多是氣不足。 

如上,《創作課》裡的文字很鬆散, 比較像老師講課的逐字稿。

在這篇文後,老師舉兩本讀後有餘韻的散文書,恰都是大陸作家:䦧連科《我與父輩》和畢飛宇的《造日子》。


我的問題就是不專心。

常動念,但卻像打火石一樣,花火一閃就熄了。無以為繼的原因,除了自己心不定,另外就是日常雜務。然而這不能成為理由,Alice Munro的小說都是她從瑣碎的主婦日常中,東掂西拈時間存下來的。

不專心其實是果,真正的原因是我找不到一個理由,一個讓自己響往的理由。

沒有死心塌地的理由,做這做那都好,做這做那都沒什麼差別。飄忽的人怎會有「氣」?


下一篇〈散文魂魄〉 裡老師說:

寫作的人腦袋中的一點怪,讓他走了一條較坎坷而孤獨的路,追求自我的那條路。

先是寫小我,身邊的人事物,走了不知不遠的路,你看到那個更為真實的自己,自己與他人,與土地與愛,與死。

然而好散文不會死,因為它寫出千萬人的心聲,變成大寫的我。 

 

2021/11/09

除了寫沒有別的辦法


我什麼都不是。

我蒼白無奇。

只有小氣,只有偏見,只有一大堆意見。


除了寫沒有別的辦法,

來吧!

痛快地把扭曲擠出來,

痛快地把厭惡擠出來,

痛快地把風花雪月擠出來!


亂寫一氣後,

終於,

我正常了一點。

2021/10/06

金婚

晚飯後婆婆問明天怎麼穿好:「上次模範母親穿的是裙子,這次要不要改穿褲子?」

幾件衣物攤放床上,深紫、正橘、藏藍,碎花、碎鑽,這是七十幾歲婆婆的穿搭,有點詭異的繽紛和灰暗。我七十幾歲時的眼光也會變成這樣?

然而婆婆似乎滿喜歡這些衣服,不知道該選那件好。

「既然上次穿過裙子,這次就換褲子吧。」

「衫咧?」

「若是要掛珍珠袚鍊,就配黑衫,卡出色。」

「這珍珠袚鍊是你們的送六十歲生日禮物。」

在婆婆眼裡,兒女都孝順,媳婦都乖巧。婆婆人好,滿頭黑髮,沒有一絲白。


隔天載他們到區公參加金婚/50年、鑽石婚/60年、白金婚/70年紀念活動,觀察老夫妻們穿著,還是女人比較在這件事,有人還是有腰身,可以穿洋裝、束皮帶,也有老先生戴派頭紳士帽,無論正面背影,仍然美麗優雅。

防疫限制陪伴人數,但民意代表不會缺席,一大袋禮物有祝賀掛軸、紀念奬牌、一台16吋電風扇,我最愛的是一條檸檬蛋糕。

區公所特別為每對夫妻印製專屬紅背帶,俗的可以,但也只有這大紅,才能彰顯他們五十年一路走來的不簡單。

俗的力量。討生活養育下一代、上一代,五十年平凡的每一天。



2021/06/23

恰查某

國小五年級轉學到一個鄉下學校,班上有兩個流氓樣的男同學不知道是要下馬威,還是天生愛欺負人,老愛找我麻煩,拉頭髮、推人。不理他們,我便打回去。

幾天後還是這樣欺負人,於是我發狠,把他們兩個人的書包從二樓教室窗口大力丟出去,他們書包裡的東西像墜樓的人一樣肚破腸流。之後,這兩個男生在學校就沒再找我麻煩,他們不叫我名字,叫我「恰查某/凶女人」。

某個假日,我和同班兩個女同學上街,恰好遇見他們,其中那個帶頭的男生眼神閃了一下,兩個男同學又對我發動攻擊,想報之前在學校被老師訓斥不能欺負人的怨氣。但他們沒料到的是,另外我的那兩個女同學也不是好惹的,她們都是眷村裡的軍人女兒,個性可剛烈的。

動手打人?我們三個女生不甘平白被打,追著他們跑,要打回來。終於在一個小巷追上,我們三個女生全力進攻,抓啊!踢啊!指甲在他們兩人的臉上、手臂上抓出一道道血痕,最後他們悶悶地離開了。雖然我們三個人身上也都有傷,但倒是打得蠻開心的。

從此之後,那兩個流氓同學就不再找我麻煩,也不再叫我「恰查某」,改叫我「痟查某/瘋女人」。


小時候對「轉學」這件事還蠻興奮的,可以擺脫以前的樣子,讓人重新認識我,我滿心期待。但新環境不見得如我所願,有歡迎我的人,也有不喜歡我的人。同學如此,甚至老師也是。我學到的一件事就是:善意要靠努力「贏」來。


但真的凡事都是「贏」來的?

寫完存檔後幾天,「贏」這個字一直微微地刺著我,好像有什麼不對。真的我擁有的東西都是贏來的?

不,不是。

很多事情我都是坐享其成,老天賞的,我什麼都沒做。身體健康,出生在一個能自由說話的地方。

「贏」,也讓而我終於了解,為什麼我會討厭某些人,其實,我是在忌妒他們。當我努力許多才得到,甚或求之不得時,他們什麼都沒做就有了,心裡為自己報不平,為什麼他們不用去「贏」?為什麼他們生來就「贏」?

唉,唉,唉,難怪妳會是個「恰」查某,凡事都要論輸贏。

不要再忌妒了。


後記:

「台灣」這個小國(台灣是一個「國家」嗎?),連買疫苗都被刁難。

日本捐疫苗給我們,因為十年前311地震台灣捐了最多錢。美國捐疫苗給台灣,因為我們對中國的戰略位置。立陶宛捐疫苗給台灣,立陶宛總理說:「愛好自由的人們應該互相關照。」

無論原因是實質的、政治的,還是全然精神上的,都是因為我們曾經「做」了什麼贏來的。


我們對立陶宛的認識是什麼?其他國家又怎麼認識台灣?有台積電的那個島?還是還有別的方式讓世界認識台灣?

2021/06/14

端午,除了棕子還有詩


〈棕子〉 

婆婆說:我不想再包棕子了
我老了

公公只好把花生棕的回憶  拿出來
沾喉頭泌出的口水
嚐嚐

市場買來的棕子  裡面
脆脆的菜脯米
填補了遺憾的縫隙
但鼻子  還是抱怨
   想不起艾草的味道

而我只記得 

婆婆說

過了端午
厚重的棉被
終於都可以收起來了

這是我寫的詩。婆婆不包棕子,我和公公都有點遺憾,明年記得提早一星期舉手,跟婆婆說我來包。

然而過端午除了吃棕子,也可以讀詩,寫詩。 

如何在超市向喜歡的詩人致敬──詩人,你在西瓜前想什麽?

超市也有詩。

詩人 Allen Ginsberg 向 Walt Whitman/惠特曼、Garcia Lorca 致敬的方式是帶他們去逛超市,唸唸下面這幾句英文,要唸出來!很好玩的。

Aisles full of husbands!   走道上都是先生
Wives in the avocados,   老婆擠在酪梨堆前
babies in the tomatoes!   嬰兒被丟在西瓜堆裡
—and you,  Garcia Lorca,  而你,Garcia Lorca,
what were you doing down by the watermelons? 呆站在西瓜前面幹嘛?

馬尼尼為在文中指出:超市滿滿的「家庭組」,先生、太太、小孩、食物堆,去超市總有任務。有一說是,這兩位詩人,包含艾倫自己,皆是同志。因此,在「家庭組」為多的場所,更顯「單身組」的孤單。

超級市場太多「隱喻」了。又比如以下:

I heard you asking questions of each: 我聽到你在問問題
Who killed the pork chops? 這豬是殺的?
What price bananas? 香蕉的價錢是誰定的?

這是社會議題的味道。

最後他問:「惠特曼,還有一小時就打烊了,我們要去哪裡?」

艾倫金斯堡/Allen Ginsberg 親口朗讀〈加州超市/A Supermarket in California〉的影音。


日常生活其實就有滿滿的詩意。我是家庭主婦,我也寫詩。

2021/05/30

讀書筆記《麥田捕手》

讀過〈香蕉魚的好日子〉,便覺《麥田捕手》的沙林傑開朗多了,吊著心陪被學校開除的霍爾頓鬼混了幾天後,最終他沒做傻事,繼續活了下去。

博物館

這本書我最喜歡博物館那段。

霍爾頓先形容一下他小時候去博物館的經驗,這裡充滿許多細節,就像看一個小孩收藏的百寶箱,不是什麼價值連城的東西,不過是一隻羽毛、某次喝過汽水的彈珠、削色鉛筆留下的一圈橘色外皮,卻很有趣:

我很喜歡那個混帳博物館,我記得到大禮堂去的時候得經過印第安館,那是個很長、很長的房間,進了裡面不准大聲說話。而且總是老師走在前面,全班的學生跟在後頭。孩子們排成兩排,每人都有個伴。大多數時間跟我作伴的總是個叫作潔特魯德·萊文的小姑娘。她老愛拉著你的手,而她的手又老是汗涔涔、粘糊糊的,地板是清一色的石頭地,你要是有幾顆玻璃彈 珠在手裡,隨便往地上一扔,它們就會在地上到處亂蹦,發出一片聲響,老師就會叫全班同學都停下來,自己走過來查看出了什麼事。可是這位艾格萊丁格小姐從來不發脾氣。接著你經過那艘很長、很長的印第安獨木戰艇,大約有三輛混帳凱迪拉克排成一串那麼長,裡面大約有二十個印第安人,有幾個在滑槳,有幾個只是神氣活現地站在那兒,每個人的臉上都畫著武士的花紋。在獨木舟的船尾有個非常可怕的傢伙,臉上戴著面具。他是個巫醫,他讓我起雞皮疙瘩,但我還是蠻喜歡他的。另一件事,你走過的時候要是碰了木槳一下什麽的,其中一個看守的就會跟你說:「別碰東西,孩子們。」可是他說話的聲音總是很和氣,並不像個混帳條子什麼的。接著你經過那個大玻璃櫃,裡面有幾個印第安人在鑽木取火,還有個印第安女人在織毯子。這個織毯子的印第安女人彎著腰,我們都看得見她的乳房,我們經過的時候,總要偷偷瞧一眼,連女生們也那樣,因為她們都還是小孩子,跟我們一樣沒什麼乳房。接著,就在進大禮堂之前,靠近大門旁邊,你會經過那個愛斯基摩人。他正坐在一個冰湖裡面的窟窿上面,往窟窿裡釣魚。窟窿旁邊還有兩條魚,是他已經捉得的。好樣的,這個博物館裡,玻璃櫃子可真不少。樓上甚至還更多,裡面有鹿在水窪邊喝水,有鳥飛往南方過冬。離你最近的那些鳥全都是填充玩偶,掛在一些鋼絲上,後面的那些鳥都畫在牆上,可是你乍看之下,全像是真正往南飛,你要是低下腦袋倒著看,牠們甚至顯得更快地在往南飛。

以上不是我沒分段,這小說很多都這樣,一段滿滿翻了一頁還沒寫完,這可能就是過去我沒讀它原因,如今的我比較有耐心了?

接下來就是我最喜歡的部分,描述他對博物館的感覺,寫得好美好有詩意:

博物館裡最好的一點是一切東西總待在原來的地方不動。誰也不挪移一下位置。你哪怕去十萬次,那個愛斯基摩人依舊剛捉到兩條魚;那些鳥依舊在往南飛;鹿依舊在水漥邊喝水,牠們的角依舊那麼美麗,牠們的腿依舊那麼又細又好看;還有那個裸露著乳房的印第安女人依舊在織同一條毯子。誰也不會改變模樣。唯一變的東西只是你自己。倒不一定是變老了什麼的。嚴格說來,倒不一定是這個。不過你反正改了些模樣,就是這麼回事。比如說這一次你穿了件大衣。或者上次跟你排在一起的那個孩子得了猩紅熱,換了別人排在你旁邊。或者帶領學生的已不是艾格萊丁格小姐,換了別的什麼人。或者你聽見你媽媽和爸爸在浴室裡吵了一次架,吵得很凶。或者你剛在街上經過一窪子一漥子的水,水上的汽油泛出彩虹一般的色彩。

手提箱

《麥田捕手》裡霍爾頓談了很多寄宿學校室友的事,其中關於手提箱這段很好玩。

霍爾頓是律師之子,生在富裕的中產階級家庭造就他的品味、秉性與生活方式-最討厭人家用不值錢的手提箱,他在火車站看到兩個修女⋯⋯

忽然來了兩個拿著手提箱的修女——我猜想她們大概是要搬到另外一個修道院去,正在等火車——到我吃飯的吧檯,就在我旁邊坐下。她們好像不知道該把手提箱往哪裡放好,因此我幫了她們一把。這兩隻手提箱看起來很不值錢——不是真皮的。這原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我知道,可是我最討厭人家用不值錢的手提箱。這話聽起來的確很可怕,可是我只要看見不值錢的手提箱,甚至都會討厭拿手提箱的人。

這讓霍爾頓想起一個用廉價手提箱的室友,霍爾頓因自己用的是真牛皮的高價皮箱而不安:

我在愛爾敦·希爾斯念書的時候,有一段時間跟一個名叫狄克·斯萊格爾的傢伙同寢室,他就用那種很廉價的手提箱。他並不把這些箱子放在架子上,而是塞進床底下,這樣人家就看不見他的箱子跟我的箱子並列在一起。我為這件事心裡煩得要命,真想把我自己的手提箱從窗戶扔出去,或者甚至跟他的交換一下。我的箱子是克勞斯專櫃品牌貨,完全是真牛皮,看樣子很值幾個錢。 

後來發生了一件好笑的事,讓人看到這自卑室友其實很裝腔作勢:

我最後也把我的手提箱從架子上取下來,塞到了我的床底下,好不讓斯萊格爾他老兄因此產生他媽的自卑感。可是奇怪的事發生了,我把我的箱子塞到床底下之後,過了一天他卻把它們取了出來,放回到架子上。他這樣做的原因,我過了很久才找出來,原來他是要人家把我的手提箱看作是他的。 

而且心口不一:

他口口聲聲說它們太新、太資產階級。「資產階級」是他最愛說的混帳口頭禪。他不知道從哪裡讀到的或是聽來的。我所有的一切全都他媽的太資產階級。連我的原子筆也太資產階級。他一天到晚跟我借去用,但那筆照樣太資產階級。

這樣的兩個人當然住的不舒服,他們同寢室兩個月後,雙雙要求換房。這麼有心機的人一定聰明,但聰明人往往不好相處,如果他太計較的話:

我們分開以後,我倒有點想念他,因為他這個人非常富有幽默感,我們在一起有時也很快樂。如果他也同樣在想念我,我絕不會驚訝。最初他說我的東西太資產階級,他只是說著玩的,我聽了一點也不在乎——事實上,還覺得有點好笑。可是過了些時候,你看得出他不是在說著玩了。問題是,如果你的手提箱比別人的值錢,你就很難跟他同住一室——如果你的手提箱真的好,他們的真的不好。或許你看見對方為人聰明,富有幽默感,就會以為他們不在乎誰的手提箱好,那你就錯了。他們才在乎的咧! 

成熟男子的標記

小說中引述 Wilhelm Stekel 的一句話:

一個不成熟男子的標記,是他願意為某種原因英勇地死去;一個成熟男子的標記,是他願意為某種原因謙卑地活著。  

The mark of the immature man is that he wants to die nobly for a cause, while the mark of the mature man is that he wants to live humbly for one. 

這句話是不是沙林傑說的,但卻是沙林傑的《麥田捕手》讓這句話廣為流傳。 

是這句話讓霍爾頓從低潮走出來?還是霍爾頓純真的妹妹讓他振作起來?推開霍爾頓的那些幹話,謙卑地活著讓人感到踏實。

2021/05/29

兩個弟弟

弟在電話中告訴我,媽說她的眼睛痛了好幾天。

「但她都沒有告訴我。」我說。「好,我明天打電話問媽一下。」


弟在嘉義工作、住工廠宿舍,媽一個人住板橋。原本他們倆都住在一起。

弟是媽的希望,但不知怎麼的,弟卻長成無法承擔這個指望的狀態,不好說是媽的問題還是弟個性問題。偷偷慶幸我是女兒,畢業、工作、結婚後就可以離開。

但我想的美。

看大阿姨和小舅的例子。

外婆生了三個女兒、一個蒙古症兒子、領養一個兒子,最後終於盼到一個親生的兒子,但小舅只做到一個工廠生產線上的作業員。大阿姨護校畢業、扛起家,幫四十多歲的小舅娶到越南媳婦,等小表弟出生,自己才相親出嫁。

小時候沒感覺,長大後才覺得外婆家、我家有點像。但我不想和大阿姨一樣守著母親,守著家。

溫柔的外婆大家都愛她,大阿姨愛她,領養的大舅舅愛她,我也愛她,從來沒聽外婆指責或比較過人,最多就是在我作弄中風半身不遂、無法拿棍子打我的外公時,罵我一句:「夭壽哦!」

但我沒有很愛我媽,因為她最愛弟弟,凡事以兒子為重。

大阿姨幫小舅娶妻生子並沒有改變什麼,反而多一個人看不起他,小舅媽幾年後帶著小表弟回越南就沒回來了。因此當媽有意循大阿姨做法幫弟娶外籍新娘,我強力說服,心裡吶喊著:不要再複製下去了。這可怕的感覺甚至在我生第三個小孩時還跳出來,心裡唸著:「不要女兒,不要女兒。」我己經有一女、一男,如果再一女,就和我媽一樣,兩個女兒、一個兒子,而兒子會⋯⋯。

我不想和大阿姨一樣背著弟弟和母親過活。大阿姨堅強,用自己的青春扛起來、扛著,但最後她是不是也累了?把自己嫁掉。做為姨丈的續弦,風風雨雨,我不知道阿姨最後走時覺得這個決定如何。

還好,到目前為止我沒有照著劇本走。

和弟沒什麼交集,他書唸的不怎麼樣,工作也不怎麼樣,完全是草食動物。而我最恨的是他沒肩膀,爸癌末我和他輪流去醫院陪爸,好幾次輪到他,他照樣下班不知去哪閒晃,就和小舅一個樣。質問他去哪裡?守口如瓶。求他早點去替媽回家休息,看他心情。

輸迴的惡夢。

大阿姨不離不棄,我沒辦法,爸過世那幾年,我當家裡沒有這個人。最氣的是,送爸上靈車時,竟然被要求只有兒子能上,女兒下來。

時不時,兒子怠惰懶散時,小舅、弟弟的陰影就會浮現,讓我害怕。


日子走了幾年,確定我的生活和那劇本可以不盡相同之後,我才有力氣和一點信心做點什麼。

每個月撥一天去老家看媽媽,儘量每一天打電話給她。

在 Line 裡敲些訊息給弟,從簡單的問候開始。

對於他們倆,我沒辦法像大阿姨把他們背在身上,我很弱,只能試著理解。

2021/05/22

大阿姨的五月

阿姨的2020年五月

大阿姨是是外婆家的扛覇子。

阿姨有「肩膀」,外公中風、當外婆的靠山,照顧外婆,也照顧自己的弟妹們。

阿姨辦公桌上的外婆照片

不知道阿姨主導舅舅娶小舅媽是對還是錯,但直至阿姨結婚後、臨走前,她還持續做著照顧小舅這件事。

像我就做不到。

「每個人有自己的人生」大聲把這句話說出來沒人會說什麼,不想面對的情感責任可以就這麼放下。但大阿姨沒有,對於比較需要照顧的人她很大方,見到長輩或孫輩就包個紅包,像過年一樣,我不知道裡面有多少,但拿到的人都很開心。不要說什麼阿姨有錢如何如何,就算我比阿姨有錢也沒她大方。

願意給就是願意給,和有錢沒錢沒有關係。

這是阿姨最後一個五月的行事曆。大阿姨走的隔天,表弟載我和表妹去看大阿姨,姨丈的兒女都在國外,希望我們能去一趟幫阿姨收拾遺物。我在阿姨的辦公桌上看到這個月曆。

「5/3,到台中淑芬宅。」

那時媽剛出院來我家休養,大阿姨得知主動打電話說要來看她:「順便找小哥、美雅。」大阿姨喜歡找大家一起吃飯,讓大家聚聚。那天大阿姨自己開車從彰化過來,抱來一個保溫箱和一個保溫袋,裡面裝著冷凍海鮮、肉品、鹿港手工麵線。

媽住院時大阿姨打電話給我,劈頭就說:「妳媽血糖這麼不穩定,不能讓她一個人住,叫她來跟妳住!」我聽了很不舒服,憑什麼命令我?

可是我沒辦法反駁,因為如果是她,她真會這麼做。大阿姨用一個標準行事,她自己做得到,但別人,不見得做得到。

「5/12,施診所,阿謀回診,青鳯領藥。」
「5/13,下午阿謀彰基,95診19號。」

小舅有糖尿病、高血壓,身體比大阿姨還差,不會開車沒有駕照,都是大阿姨載著他去看醫生。阿姨自己年紀也大了。

阿姨曾交代我透過網路問問各大收容所、慈善機構,找一個小時候走失的舅舅,那舅舅有蒙古症。我心想走失幾十年了,還要找嗎?大阿姨似乎都不怕麻煩。

「5/20,金鈍忌日。」行事曆上只有這天特別塗綠。

儘管姨丈曾經背叛她,最終還是回到了身邊,姨丈動了心臟手術,之後又中風。

有次去找大阿姨,姨丈坐在床邊椅子上,已經沒有行動能力,連話都說不清楚,一旁的看護要幫著擦嘴角流下的口水,但姨丈的睡衣很乾淨,質料舒適,精神不錯。

房間裡還有一個很大的秤,像水果販在秤西瓜的那種。「金鈍吃个、放个/拉的 都要量。」大阿姨彷彿當回年輕時的護理長。

「以前尚愛趴趴走的人,這馬/現在 走 袂去啊/走不動 了。」阿姨看著姨丈和氣地笑說,沒有挖苦,一點開心。

阿姨最後一週很忙,每天都有行程,民進黨務、社團、老人會,還有別人的告別式。

六月一號晚間,大阿姨在泡澡時腦溢血過世。

2021/05/09

2021 May 寫作筆記

你寫的主題不等於你,展開主題的工具與方式才是你

黃麗群書評:沒有腿可以,沒有胸不行——李屏瑤《台北家族,違章女生》

你寫的主題不等於你,展開主題的工具與方式才是你,散文的本真與寫作者的稟賦,大約取決於「怎麼寫」,而不取決於「寫什麼」,能寫什麼,許多時候看命運與際遇,但在「能寫什麼」的基礎上決定「怎麼寫」之情志與能力,要看各人內心與指尖的修煉。

與死者協商:瑪格麗特‧愛特伍談寫作

鏡好聽 Mirror Voice:EP00 寫作的痛苦與榮耀,最後還有⋯⋯鵝肝醬

加拿大作家瑪格麗特.愛特伍曾說:

如果看了一本書而想接近作家本人,就跟吃完鵝肝醬、想見提供鵝肝給你的那隻鵝,一樣荒謬。

這句話有很多種解讀方式,最殘酷的一種也許是,寫作本身,跟當一隻被強迫灌食、好長出肥肝的鵝,一樣痛苦。

因為,寫作者,定期定時壓縮或膨脹了生命裡的某個部分,來換取文字的誕生。



2021/05/06

詹宏志談《1984》中央書局週三讀書會


    今天早點來,放了東西後,終於有機會把整個中央書局好好地逛一下。在二樓瞄到,詹先生也到了,和夥伴談論著。讀書會快開始時從一樓走回位子,發現詹先生已在講台附近「準備」,和上次一樣,他把投影片印出來,A4、一面兩張投影片,反覆看著,嘴中有時還唸著什麼,西裝褲下是一雙黑色慢跑鞋。

    不是我想像的一派輕鬆,他是位愛讀書的靦腆先生。

    歐威爾式的胡言亂語/Orwellian Nonsense

    詹先生會先說一下這本書和他個人切身的故事。上次《環遊世界八十天》提的是他去菲利斯•福格(Phileas Fogg)和人打賭的地點「革新俱樂部(Reform Club)」,這次則是在2011年1月11日,歐盟給台灣免簽證的第一天,詹先生恰好人在英國,他和太太選擇去葡萄牙遊玩慶祝,然而臨上飛機時,登機人找不到台灣簽證的相關資料,在飛機即將起飛的幾分鐘前才發現,原來台灣被放在中國底下。

    2018年中國民用航空局正式發函要求36間航空公司,把台灣標註為中華台灣/Chinese Taiwan,或中國地區台灣省/Taiwan: province /region of China。美國對此發文回應這是「歐威爾式的胡言亂語/Orwellian nonsense」。 

    人間蒸發/Vaporized

    《1984》中有思想警察,除了人無端消失,所有此人的相關記錄也跟著一併抺除,彷彿不曾存在過,就這麼從人間「蒸發/Vaporized」:

    People simply disappeared, always during the night. Your name was removed from the registers, every record of everything you had ever done was wiped out, your one-time existence was denied and then forgotten. You were abolished, annihilated: vaporized was the usual word.

    第二個小故事是,1975年蔣介石過世,全國減刑,陳映真入獄7年後終於出獄,當時才大一的詹先生去訪問他出獄有什麼感想,他說他是幸運的人,入獄第一天,國際特赦組織就寄盥洗用具來,重點不是物資,而是讓看守他的人知道:世界上有人知道有個人被關在這裡。

    最可憐的是沒有家人、獨自從大陸來台的老兵,欺負這些無權無勢的人,一點成本都沒有,即便把他殺了,也不會有什麼麻煩。

    語言

    詹先生指出 George Orwell 的《1984》讓他對語言有更深的理解:

    • 限縮

    The Revolution will be complete when the language is perfect.

    主角的真理部同事 Syme 是個對「新語」有洞見的聰明人,午餐時對 Winston 這麼說。新語的目的就是限縮思想,當有害的語言被消滅後,就不會再有「思想犯」,因為根本沒有語言可以表達這些想法。

    除了限縮,詹先生還提到另外幾個語言操弄手法:

    • Spin/硬拗
    • Cherry Picking:很多卸任官員出的書都是只挑對自己有利的話說。
    • Non-denial denial:沒有否認的否認。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例子便是美國總統克林頓否認性醜聞,他說:I did not have sexual relations with that woman,因為事實上是⋯⋯

    詹先生還舉了另一個類似的例子:沒有道歉的道歉,如:我很遺憾讓你有不好的感受。

    對付叛黨的方法

    • 赫胥黎《美麗新世界》-逸樂麻醉
    • Orwell《1984》-暴力脅迫
    • 財富遊戲
    詹先生說台灣七十、八十年代在政治上嚴格控管,但在其他方面則放手讓人民拚經濟。同樣的,中國大陸鄧小平也主張讓人民富起來。當人們忙著追逐致富機會時,革命和反動就被消弭了。

    參考

    2021/05/05

    我的讀書筆記《1984》

    從外婆家搬回來的 SEIKO 發條掛鐘,整點會打鐘報時。
    從來沒聽它打出 13 下。

      為什麼讀?

      2021/3/10 開始,詹宏志先生來台中中央書局舉辦「週三讀書會」。5/5的書目便是喬治・歐威爾在 1949 出版的《一九八四 》。有個調查是這麼說的:《1984》是大家最想讀,但一直沒去讀的書,我也是,就這機會讀一下吧。

      鐘敲了十三下/The clocks were striking thirteen...

      小說的第一句很平常,後來在寫這篇筆記時才發現,根本就有問題:鐘怎會打十三下?

      It was a bright cold day in April, and the clocks were striking thirteen.
      睛朗寒冷的四月天,時鐘打了十三下。

      家裡有一個從外婆家搬回來的 SEIKO 發條掛鐘,整點會打鐘報時,但從來沒聽它打出 13 下。上網查詢:Thirteenth stroke of the clock,鐘會敲十三下,不是聽的人數錯了,就是鐘壞了。「鐘敲十三下」暗示著不真實、可疑,不僅第十三下有問題,連之前的十二下也令人懷疑它的正確性。

      對,在這小說的世界裡,沒有「真」,不僅沒有,老大哥還要完全消除人的判斷力、愛的能力和感受。

      維基百科說:George Orwell 用蘇聯人的生活及英國的戰爭境況作為《1984》的背景,想像史達林政府統治英國社會後的後果。

      主角 Winston Smith 的工作是負責改寫歷史的職員。「改寫歷史」哇,超酷!極權老大哥為了控制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誰控制過去就控制未來,誰控制現在就控制過去(Who controls the past controls the future. Who controls the present controls the past.)。

      Yakov Guminer - Arithmetic of a counter-plan poster (1931).jpg
      蘇聯時期的宣傳海報:2+2 加上工人們的熱情=5。
      該海報鼓勵工人將五年計劃壓縮到四年完成。

      新語/Newspeak

      George Orwell 在《我為什麽寫作》提到:「若要寫出不繞彎的言語,那人就必須無所畏懼地思考」。黨創造了「新語」這種人造語言,用來扭曲破壞原本語言的意思,把所有不符合黨原則的舊語言和過去一起消滅。」

      「當語言不再具有表達某種思想的字詞,那麼使用者就不可能擁有某種思想。」

      雙重思考/DoubleThink

      《1984》經常被引用的句子,也是小說中英社黨的口號:

      戰爭即和平,自由即奴役,無知就是力量。
      WAR IS PEACE, FREEDOM IS SLAVERY, IGNORANCE IS STRENGTH.

      仔細思考會發現,既矛盾又和諧,這或許便是所謂的「雙重思考」。

      這是讓我覺得很難消化的一段。真有這種思考方式?還是專用於混淆人的手法?聽說在野外遇到熊時,不要跑,舉起雙手大叫大跳,目的是讓熊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再找機會逃命。


      愛/Julia

      女主角出現是小說中的高潮,不只是愛情,也是一種反叛,對老大哥的反叛。但 Julia:「只是一個腰部以下的叛逆者。」

      思想警察

      老大哥不是笨蛋,一切早在他的掌握之中,男女主角都被逮捕,並被「改造」。

      男主角最後被送到 101 室,那是最令人害怕的房間,因為裡面有「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用犯人最怕的東西來威脅他。男主角最害怕的東西:老鼠,一個鐵籠子中裝著飢餓的老鼠,籠子前面的面罩貼合他的臉。就在籠子要打開,老鼠將衝上他的臉上時,男主角大叫:「去咬茱莉亞!」

      之後 Winston 和 Julia 重逢,有了一段短暫的對話:

      「在這以後,你對另外那個人的感情就不一樣了。」
      「不一樣了,」他說,「你就感到不一樣了。」

      在茂密的栗子樹下,我出賣了你,你也出賣了我。他們躺在那兒,我們躺在這兒,在茂密的栗子樹下。

      Under the spreading chestnut tree
      I sold you and you sold me.
      There lie they, and here lie we
      Under the spreading chestnut tree.

      沒有殉教,只有改造

      老大哥對人的控制不在把異議分子逮捕了、處決了,就結束了。如此,O'Brien說:不過就是成就了一個殉教異教徒,然而燒死一個異教徒,就有幾千個異教徒站出來,最後榮耀歸於犧牲者。

      老大哥不能忍受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存在任何錯誤思想(可怕的思想潔癖),不管這縷思想有多秘密,多無力,就連在死亡那一刻都不能容許一點偏差:「我們不會讓死人爬起來反抗我們!」

      你不再可能有正常人的感情。你心裡什麼都成了死灰。你不再可能有愛情、友誼、生活的樂趣、歡笑、好奇、勇氣、正直。你是空無所有。我們要把你擠空,然後再用我們填滿你。

      Never again will you be capable of ordinary human feeling. Everything will be dead inside you. Never again will you be capable of love, or friendship, or joy of living, or laughter, or curiosity, or courage, or integrity. You will be hollow. We shall squeeze you empty and then we shall fill you with ourselves. 


      心得

      《1984》展示抺除人性的手法:

      • 初級:消除客觀事實,用黨給的文字、新聞、照片、歷史取代。
      • 二級:情感。無產階級生活圈裡的古董店、與他做愛的Julia、一直很清楚他心裡在想什麼的O'Brien。或許這是老大哥早已設好的圈套,就等 Winston 往下跳(只要 Winston 的人性還在,往下跳似乎是必然的結果)。
      • 三級:改造。逮捕、刑求,用恐懼逼人就範,犯下自己也無法原諒的罪(為了自己出賣愛人)後,人也會放棄自己。再用充分的物質、安逸的生活,慢慢腐化你。
      • 終級:掏空。最後把人整個掏空,沒有靈魂、個性、脾氣、思想,什麼都沒有,無,生命也就來到了終點。

      George Orwell 原來是社會主義者,但在親身參加西班牙內戰後,看清極權主義的可怕,寫下《1984》。

      1949年,民國38年,中國國民黨退守台灣,中國共產黨佔領大陸,是社會主義當紅的時代,George Orwell 在那一年出版《1984》留給世界一劑對抗監控的疫苗,珍重自己的判斷,至今仍然有效,也仍然需要。

      自己的心得真是沒新意,不知道詹先生今晚會如何講這本書?

      參考:

      2021/04/23

      2021 April 寫作筆記

      敘事的意志 張惠菁

      使用語言者自身的責任,窮盡一切可能去捕捉那些沒有被言明的事物。我們要非常敏銳,非常清醒。不可一片模糊。沙林傑、卡佛,更是如此。

      深入非一般論述所能及之地,背後往往是有一個世界觀、有對人世的觀點在支撐。如此說來,寫作這件事,最重要的恐怕不只是文字,是世界觀的鍛鍊。
      「敘事的意志」的重要性。因為語言是思想的載體,有清楚的思想、面對這個世界有所意志,是非常重要的事。尤其在這樣的時代。
      用簡潔,節制,有高度,有洞察力的語言,去瞭解和描寫我們所在的世界。誠實地面對自己,而不只是模模糊糊語焉不詳。

      可愛的靈魂

      既然上面提到「世界觀的鍛鍊」,以下是我個人很欣賞的可愛靈魂的發言。有可愛的靈魂才寫得出清澈好看的東西。

      【追憶似水年華--2010年代之5】翁禎翊/日光節約時間

      結的好:

      那是2013年的四月初。我深吸一口氣,縱身一躍,夏天就要來了。















      2021/03/21

      某某媽媽

      有了小孩後,女人很少再用到自己的名字,我們是「某某媽媽」。

      某某媽媽讓人不注意也難,因為男孩濃眉大眼的混血兒臉孔,但我不是因為這樣才注意她的,因為她也買菜做飯。

      今天我們一樣聊了一下天,之後她說她要去買菜。回來時,看我在看書,她瞄了眼。

      「咦,《九個故事》,可以借我看一下嗎?」

      難得有人主動開口要借手上的書來看,大部分的人對書都視而不見,有意無意的。

      「妳有興趣?」很訝異她知道這本書。

      「我朋友說,她們讀書會要看這本。」
      「我也是因為這樣才會找這書來看。說真的,還真的看不太懂呢⋯⋯」

      從現在開始,某某媽媽和我,才從孩子的影子裡出生,才有了自己的面目。


      2021/02/15

      一樣,不變

      老公或老婆這種主題沒辦法業配,因為數量獨一無二。也不適合寫抱怨文,因為苦的是自己。我沒有要抱怨先生,他很好,真的。


      三十年前為什麼喜歡他?

      溫柔、好笑,包容。

      這麼多年來一如往常支持我,我奇奇怪怪、多的數不清,各種虎頭蛇尾、三分鐘熱度的興趣,有道理、沒道理的偏執,都在他大大的容忍範圍內。

      我對車沒感覺也覺得沒需要,但他很愛。直到兒子出生,想帶兩個孩子出去玩,我才認真考慮買車。

      我們的第一輛車是March,因為我喜歡它的小而可愛,離他的夢想車很遠,他還是不時興奮地談著有機會要買一台跑車,我總是潑冷水:車是消耗品、買了就貶值⋯⋯。終於,有天回家路上:

      「難道妳就不能支持一下我的夢想嗎?」

      才發現他一直以來的夢想,講過好多好多次了,而我都沒有發現,甚至根本不在乎。在一起十多年,第二個小孩都出生了,我才發現。

      不,如果他沒有說出來,我還是不會發現。

      我是張嘴就看到心的人,而他很包容,習慣到把自己也包在裡面。

      很早便曾問他:我沒辦法像你愛我一樣愛你,怎麼辦?他說:沒關係,愛本來就是不對等的,這就是我愛你的方式,要我少愛一點,我也不會。

      三十年後,他一樣溫柔,一樣包容,但比較不好笑了,因為笑話一樣,不變。

      2021/02/04

      要還書了:《讀古文撞到鄉民》


      這本書與其說是古文,對我來說更像是網路鄉民語的補包。作者大量使用鄉民的話解析古文,古文和鄉民語碰撞在一起,互為解釋、互相對照,很新鮮。然而這本書不只是「翻譯蒟蒻」(註1),我喜歡它帶我讀出更深一層的作者。

      「網充」陶淵明的真實人生

      被作者指為「網充」的陶淵明:

      「網充」,顧名思義, 即便真實生活宛如荒漠般孤單又乾涸, 卻也得在社交軟體上盡所能展現琳琅美食、旅遊美照之癡幻人生。只有被旁人欽羨妒愛,被按下讚的一刻,自己變成了本來不是的樣子。 
      從這樣的定義來說,陶淵明所吟詠的田居樂事, 就有點網充成份。我無意詆毀歷代隱逸詩人宗師的地位與美學,也不是說陶詩每一首都在唬爛,但很多面向來說,陶淵明以網充邏輯將田園農事作了些美化了,像打卡傳照到IG(Instagram) 的農村體驗營紀實。

      然而這本書不只是「翻譯蒟蒻」(註1),我喜歡它帶我讀出更深一層的作者。比如:

      陶淵明經常描寫雜草,什麼晨興理荒廢或道狹草木長。那是現實世界最原始的樣貌, 也是最真實的勞動者才感受到的荒蕪與頹業,一切勞作與開墾稍有不甚就功虧一簀,回到原點。

      農事勞作的疲累與重複,猶如推石頭上山的薛西佛斯, 詩人以迂迴微婉的方式呈顯出來, 那是炫耀田園樂活生活外的硬幣另外一面,必須留心才得以發現。而另一方面,由於此後陶淵明代表的是歷代魯蛇們的大確幸, 於是他只能是一個豁達自然的人, 他的詩只能是渾然天成,不能有多餘的雕飾與造作,他不能懷疑田園的快樂,也不能還有多餘的志向或慾望。

      這樣的改動與建構聽起來有點變態,但這就是文學流變,就是典律生成,作家有時候必須被讀成他本來不是的樣子,才得以成就其偉大。但我有時會想像那個真實的陶淵明,習慣當上班族,種田累得半死卻還要唬爛自己好棒棒的陶淵明,對於田園生活對於真實的自然雖然期待,卻又充滿疑慮與恐慌的陶淵明。那可能才是一個真正的詩人,疲憊,焦慮,嚮往自然卻又充滿不安。

      《江南逢李龜年》杜甫版的「遇見」-當尋常成了「異乎尋常」

      如果不是這本書的介紹,杜甫的《江南逢李龜年》我是絕對無感:
      岐王宅裏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作者祁立峰先前情提要一下杜甫寫這詩的背景:

      他老人家前半生南遊吳越,北遊齊趙,過著輕狂消散的生活,而後半生又遭逢安史之亂,四處流寓,漂泊無依。

      接著他用現在的臺灣處境類比杜甫的時代:

      我們這一代身經喪亂,時間推移五十年後,你步履蹣跚行經東台灣某個漁港,聽到不遠對街傳來當年方文山替蔡依林寫的、當年世博的主題曲〈台灣心跳聲〉:「用狂草寫雲門/用蜂炮築一座城/媽祖永恆/世世代代的虔誠」,你走一近一看才發現演唱者正是已成老嫗的蔡依林本尊,你當年排隊搶聽過她在小巨蛋演唱會唱現場, 看過她著寶藍色小禮服、劈腿一字馬從天而降的永恆場景。 

      白雲蒼狗,物事全非,像張愛玲那句格言的複寫,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就在這裡遇見你了。這麼再來讀杜甫這首詩, 字行間的感染力是何其雄渾震撼。

      如此擬真的解析,像雨衣般貼身而難受,才讀出這首詩背後的滄桑。

      作者提到美國漢學家宇文所安(Stephen Owen)在《追憶》一書裡指出這首詩的細膩處,在一個尋常的年代,沒人會對「尋常」的東西給予珍視,然而一旦如杜甫般失去了隨時相聚的機會,相逢的經常成了隨機, 此時尋常成了「異乎尋常」:

      杜甫現在這副模樣或許不會讓李龜年(註2)想到,這樣一個人以前在官宦士紳與騷人 墨客的、美事紛陳的聚會上曾是常客||然而,當時誰又能料到李龜年今日的遭遇。杜甫「認出了」李龜年,從李龜年的的眼中看出了自己目前的境況,他希望李龜年也能認出他,能知道他與他曾經是同一種人。

      戰南北、戰雅俗

      古人也有意識型態之爭。除了〈古代鄉民戰南北──《世說新語》中的陸機〉、〈江南腔為什麼那麼娘?──《顏氏家訓》〈言語〉篇〉,我覺得比較有趣的是作者介紹開展唐詩富貴氣象的晏殊。

      錢鍾書《寫在人生邊上》中提到:

      一種原本雅緻的舉止品味,當仿效的人數多了氾濫了,本來雅的事物也就淪為了俗。所以庸人畫虎類狗,雅地那麼俗,而雅人卻能變石為寶、點鐵成金,俗地那麼雅。雅俗於是就成了隨時得以輪替、逆轉的美學。

      誰能當雅得不落俗套、渾然天成?作者認為是身家顯赫、官運亨通的晏殊, 那種閒愁,只有有錢有閒的長輩才有的獨活美感。

      話說有個人寫了首〈富貴曲〉:「軸裝曲譜金書字,樹記花名玉篆牌。」

      結果晏殊說:「此乃乞兒相,未嘗諳富貴者。」那個好野人會把自己家裡從內到外, 從浴缸到馬桶都搞成黃金的 ?

      那什麼才是富貴?晏殊舉例:「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作者幫晏殊解釋如下:

      看起來一般般,富貴追求到了最高級,圖的就一是這種閒適,燕子飛進家裡飛好久都飛不出去,因為我家太大了。

      不過若晏殊生在今世,作者擔心:

      這樣的悠哉與樂活,建立在身為真正的勝利組, 他不必牽涉社會制度與階級的競爭,也不用如暴發戶那樣急切地炫富。就譜詞而言,晏殊開啟了閒適風氣, 但若時空置換到今日,我揣度他會很悲劇地淪為另一個被戰的長輩罷了。

      跑錯棚的蘇東坡

      蘇東坡的詞,以豪放著稱:〈念奴嬌〉(大江東去)、〈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讀著莫不盪氣迴腸。

      「詩莊詞媚」,作者指出:詞本來就是酒前歌筵的產物,是琵琶緩奏,女伶皓齒演唱的題材,壓根沒有「豪放」之體。把蘇東坡詞中硬磐磐、虎狠狠的典故、語氣和意象,放在詞所誕生的酒筵歌席,便顯得十分違和。

      如果還是不懂衝突在哪,作者如下的比喻讓我笑出聲來:

      你不妨揣想大夥下了班去好樂迪、星聚點K歌歡唱,你酒酣耳熱搶來麥克風,開口唱將起〈九條好漢在一班〉、〈中國的駱駝〉此等軍歌,雄壯威武,旁邊晾著一群準備好要唱徐佳瑩、范瑋琪的女同事情何以堪?

      就像這樣,這本書就在笑得快掉出眼淚,有時又難過到有點心酸的情況下,十分爽快地看完。

      • 註1 翻譯蒟蒻:是日本漫畫哆啦A夢中的道具之一,只要吃下就能和不同語言的使用者溝通。
      • 註2 李龜年是唐玄宗初年的著名歌手,常在貴族豪門歌唱,受到皇帝唐玄宗寵幸紅極一時。安史之亂後,李龜年流落江南,賣藝為生。

      2021/02/02

      陳腔濫調

      最近常和小兒子沈浸在《刻在我心底的名字》的旋律裡,那溫柔悠揚的小喇叭,像熱熨斗一樣把人輾壓得好舒服。

      女兒放寒假回來,問她看過《刻在你心底的名字》了嗎?正想討論內容,她扁了下嘴角,露出一個不以為然的表情。

      我頓了一下,電影系同學這樣反應不難理解,大學生正在一個「高來高去」的年紀,《刻在你心底的名字》這樣的愛情電影的確沒什麼新意,的確陳腔爛調。

      「So clichés.」耳邊 Podcast 裡的名廚說,鵝肝搭配甜酸柑橘醬太老套。(哎呀,我連鵝肝都很陌生,怎會老套?)

      有時就是想看一部老套電影,讓自己好好哭一場。若錯選深奧的藝術電影,會讓人哭不出來,看不懂,還生氣到哭不出來。

      愛情故事,你的我的差不多,這次下次也差不多,但每次都是鮮活生猛,就算陳腔爛調也很享受,就算一樣,也一樣痛。不要看不起陳腔爛調。

      人生,大多數都是陳腔爛調,So clichés,但這個法文發音真迷人,一點都不陳腔爛調。

      台藝大電影系 100大名單:https://mpd.ntua.edu.tw/department?type=bestVideo

      2021/01/29

      腳皮


      陪母親看診,醫院像市集一樣熱鬧,繳費領藥後已是午餐時間,速速買了便當,過街到二二八公園舞台前,享受陽光野餐。

      隨目遠望,發現剛才醫院附近,趴在地上乞討的男人,也拎著便當來這吃飯。

      和我們一樣來曬太陽的人陸續出現,推娃娃車的媽媽、拎百貨公司提袋的貴婦,胸前掛著名牌的上班族,不用急不用趕,舞台前位子很多。

      乞討男人吃完便當,就著暖暖陽光剝起腳皮,而後方的上班族,則叨唸起辦公室的八掛。

      陽光太舒服,有人索性把鞋脫下。

      午後不久,腳皮男子穿起他的藍白拖走向醫院,上班族也起身回去上班,表情就和剝完腳皮的男人一樣輕鬆。

      2021/01/20

      xx已收回訊息


      既然訊息都已回收,何苦留個尾巴。這透露的是:您已被暗譙一陣?還是掩蓋了什麼私情?亦或只是單純的走錯棚、表錯情?這裡是錯棚,真正的棚又是那一棚⋯如此的問題可無限發想下去。

      「xx已收回訊息」,像對話中的黑洞,望著它,每個人心裏都要來上一段小劇場,自行腦補那被發言人挖走的空缺。

      在這什麼都可買賣的時代,若開放檢視回收訊息的功能,說不定也是一門生意。

      沒說的,永遠比說出來的幽微深遠⋯

      2021/01/01

      逛市場:現代雜食者的採集活動

      有別於超市、大賣場、便利商店,菜市場有很多選擇、驚喜,無論是否帶著購物清單和欲望而來,常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要享受逛市場的樂趣,第一個條件便是:不要有時間限制!閒適的心才容得下樂趣,我一緊張只想如何趕快做完,把菜市場當大賣場,規劃最佳路徑,在最短時間內買完走人。這樣不可能有趣。

      我的「逛」法是沒打算買什麼,欣賞攤位的擺放陳設,像逛百貨公司專櫃,也像逛美術館,可以感受到現在流行什麼,也可以品味日常的美感。有趣就去看一下,不急著買,若真的很特別或所剩不多,則馬上下手,像豬尾、山蘇;有點遲疑的,想想,逛一會再決定,像混身都是泥的芋頭、蓮藕。

      洋蔥、蘿蔔很多攤都有賣,但千萬別用一顆多少錢來看,大小、新鮮、品質才是重點。看到一顆8塊,結果袋裡裝是一顆10塊,別難過,或許一顆10塊的才物超所值。當然也是會有買貴了的情況,但別不開心,不過就是幾塊錢,比起在股市上的損失,這連手續費都不到。

      菜市場逛下來,便覺連鎖商店太單調,一年四季,7天24小時,賣的都是一樣的東西,連位置都固定。

      家附近的家樂福直走到底是衛生紙,右轉是洗衣精,再往下零食區第一排是甜餅干如可口奶滋、第二排是鹹的蝦味仙、最後一排是糖果巧克力,穿過奶粉、茶葉、酒,來到開放式冷凍櫃拿牛奶、蛋,最後一排的密閉冷凍櫃有雅芳羊肉爐和火鍋料,接著右轉蔬果區拿金針菇、小玉米,再往前走到肉品區拿肉片,一圈最後的終點是結帳台。

      一致的商品項、一致的動線規劃,好處是增加購物效率,也給人安全感。不少人出國最愛麥當勞,整個場景和食物都和台灣一樣,彷彿回到故鄉。

      連鎖商店為了效率(方便管理、節省成本、增加營收),追求一致性,固定的擺放位置、貨色、容量,最好連馬鈴薯每一個都一樣重,一年四季都有冷凍食物。在這裡,除了出清的肉品,我什麼時候來都一樣,不會錯過什麼。

      然而菜市場就不是這樣,在這裡能感到四季的變化、時間的變化。最好吃的豬肉部位要趁早,貨好也便宜的那攤魚販也要趁早,十二月就算想吃也看不到綠竹筍。這樣的遺憾提醒我要「珍惜」,不管是竹筍還是人。

      採集者

      人類歷史中 95% 以上時間是透過狩獵採集維生(註1),沒有牛羊強壯的胃腸,人類必需透過吃各種不同食物補足身體所需的營養。雖然在1萬2000年前進入農業時代,約 250 年前進入工業時代,生活環境有了很大的改變,但人類這個狩獵採集物種還趕不及調整演化,檢視我的採買內容,還真反映了雜食者的天性,囊括了三大生物界:動物界-肉品、植物界-各式蔬果、真菌界-蕈菇類。

      而「逛」菜市場的整個體驗也似乎可對應到採集活動:無法預期收獲-看攤上有什麼好貨決定買什麼,放大眼觀察-才不會錯過,拿捏時機-太快下手可能買貴或出現更好的選擇、太慢下手可能就錯過。然最大的差別是,逛菜市場頂多買到不滿意的東西或遇到扒手,不像人類祖先可能賠上一條命,今天不知道是吃還是被吃。

      美味且有助思考

      無尾熊只吃尤加利葉,沒有下一餐要吃的什麼的困擾,牛羊也沒有,牠們只有一種食物,簡單不費腦,而身為雜食者的樂趣就在有很多東西可吃,這是人類用「腦袋」取代四個反芻胃,用思考取代強力消化道換來的。

      我想像人類祖先每一餐一定十分焦慮,一是不一定有東西可以吃,找到「可能是」的食物,也要擔心吃了會不會怎麼樣?在進行各種「試吃」活動後,還要記得若肚痛或上吐下泄,是之前吃了什麼的結果,或許便因此讓人類發展出連結「食物」與「後果」的能力,或許智力便這樣發展起來。

      除了透過經驗記憶食物,火也是人類外部的消化道,人類不再需要有力的下顎、強固的腸胃,加熱後的食物,衛生美味外,原本有毒、難以咀嚼的也都可以吃了!

      當初對人類學家李維史陀說的「食物美味又有助思考(food is not just good to eat; food is also good to think with)」不太了解,如今,在這句話前面加上:對採集維生的人類來說,食物美味又有助思考。這樣我就懂了!

      對雜食者而言,每一次的食物選擇都是一個思考練習,可食/不可食?如何吃?

      食物可不可以吃?營養與衛生方面的問題科學已有答案,如今人吃什麼除了是文化、宗教,還是個人信念、喜好、健康的問題。真的是好複雜啊。

      看看這些食材最後變成什麼吧!

      芋頭、紅白蘿蔔排骨湯

      山蘇炒肉片

      菜脯蛋

      滷豬尾

      蓮藕排骨湯

      蒜香奶油木耳洋蔥燴菇菇

      味噌蛤蠣麵

      註1:以智人距今25萬年到40萬年間出現在地球上來算,1萬2000年前人類開始進入農業時代。1.2/25=0.048,得出人類歷史中 95% 的時間都是以採集或狩獵維生。

      註2:

      洗了髒兮兮的蓮藕後留下的泥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