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2/18

關於家庭主婦這個工作:休假、薪酬、績效及其他

家務、生育與照護的奴隸制:從廚房水槽解放後,女性就自由了嗎?
拉傑.帕特爾(Raj Patel)、傑森.W.摩爾(Jason W. Moore) / 獨評讀好書 | 獨立評論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母親」是個稱謂、身分,「家庭主婦」比較像個工作。當我把家庭主婦和工作並稱時,主要是想指出家庭主婦需要「休假」這部分。

當心如朽木時,若老公挺身而出,抱起小孩、扛下家事,掏出信用卡,說一句:「和朋友去看電影,喝下午茶吧!」在我眼中絕對是宇宙最man的性感男子。

如果真要討論報酬,那應該要像公司一樣:根據績效來計算。

然家庭主婦的績效該如何衡量?

一週做幾次飯?洗幾次衣服?打掃幾次?還是看孩子長高幾公分、變胖幾公斤,扣除看醫生吃藥的次數。亦或是孩子的考試名次、奬狀、才藝?

這不能,不合適,不客觀,而且也很難算,該怎麼算?

家庭主婦是後勤支援單位,總是花錢,不會賺錢。就像總務處,不被刪減預算就要偷笑,那還好要錢。當業務單位大聲比賺多少,支援單位靠的是能省多少。

其實有另一個更接近的名詞:志工。要有愛心、耐心,能犧牲奉獻,不求回報。服務滿十年以上者,有機會獲獎表揚。

然而這工作能做這麼久,還是有樂趣的啦!我個人最喜歡的部分就是「創造」:我們創造了孩子,養育孩子也是創造的過程,時常得發揮創意才能過關斬將。

所以應該說比較像「研發」部門,現在業務支援短期收入,但公司要有未來得靠研發。研發花錢、短時間看不出成果,會不會成功也是未竟之天,可是卻一定要投資。這沒把握的不確定感很像在養育孩子。

既然短時間看不出結果,自然就無法評估績效了。

說到底,真在乎的就是「認可」,另一半、孩子的認可,千金莫大於窩心。當然有千金更好。

不過,若真聽到有人稱讚自己的小孩,一切也就甘之如飴了。

2019/12/05

購物清單

12月初天氣開始進入冬天,正是高麗菜的季節,就算不是高山的也好吃,半個才29塊,便宜的讓人心疼。

人道飼養的雞蛋,為雞謀點福利。

好侍的北海道奶油白醬和野菇的味道很搭,加點舒肥雞胸肉對愛吃肉的人也有交代。視覺上,奶油白、綠色高麗菜、褐色野菇,像一幅水彩。

自從家裡三個男人買了某廠牌Outlet的鞋後,開始變得腳臭味很重。高中兒子時不時提問換雙鞋,換了,還是有味道,小兒子也換了,味道還是蠻濃的。我想會不會是襪子也要更新一輪?買三雙襪子給味道最重的小兒子,看看是不是襪子的問題。

高中兒子不知是打球運動量大,還是青春期體素分泌旺盛,貼身衣物沒多久就見黃漬,洗澡後擦身體的毛巾我以為是抺布。毛巾和內褲都是消耗品。

美國小說家 Truman Capote 說帳單是令人心碎的小說,而我的購物清單只是實際不過的生活日記。

或許可以來企劃個活動:從購物內容猜採購者的生活型態,她/他一個人住嗎?性別、年齡、生活習慣、工作?應該會蠻有趣的。

2019/12/02

和孩子讀詩、寫詩-《每一種料都加》

讀詩有趣,沒靈感就練照樣造句,加了生活情境,詩就溶進我們的記憶:某個星期天早晨,爸爸晚起的早餐,有咖啡,配了首微甜的詩。

《每一種料都加》-誰說寫詩要邏輯

2019/11/05

和孩一起閱讀:有點好笑、有點哲思的《笨狼畫畫》

有點好笑、有點哲思的《笨狼畫畫》
那個笨狼安全地乘載了我們可能會犯、已經犯過的錯,我們可以把不好的自己、笨笨的自己、好笑的自己都丟到笨狼身上,沒有負擔地笑出來,再悄悄地和「他」說再見。

好久沒寫,覺得寫得不好、沒什麼好寫,但這其實有點像「便秘」,可能是太久不通,便積塞了。

主題寫不出來,就寫點別的、有感覺的。寫東道西,有時主題的手感就來了。

再來,這世界其實很缺「讀者」。讀到好書,寫下和兒子的互動、當下生活的記實,一來是給將來自己的禮物,二來是為好書做點事,讓更多的人去讀。

好書,我欠你很多,如果有人因為我而讀了你,我多少還一點。而且好書,再怎麼讀、再怎麼寫都不嫌多。

有點好笑、有點哲思的《笨狼畫畫》

2019/10/18

開始不吹冷氣的一天

中秋過後天氣明顯變涼,但白天、中午還是熱得很,不過今天進辦公室,即便走了一小段路,也不覺得有開冷氣的必要,打開前後的窗、打開循環扇,天氣剛剛好的涼爽。

凡事是否都有剛好平衡的那一點?

煮飯外鍋一杯水,何謂一杯?是平口的一杯,還是表面張力撐到欲破未破的一杯?

我喜歡把它推到極致,欣賞走在邊緣的極限美麗。

平口的一杯在移動過程中,小心就不會灑出來,但表面張力完美的一杯,再怎麼小心,很容易就破了。

灑在地上的水珠,不易察覺。發現時,往往已成灰塵沾染的黑斑。

2019/10/09

家庭主婦的假日

幸運的星期六下午,女兒在家陪小弟,先生同時段打羽球,順便載我去歌劇院,聽三點的《巴布‧狄倫歌詩集》講座,打完球再來載我回去。

五點講座還沒結束,但要去婆家晚餐只好先走。回家載小孩,女兒在洗澡為了晚上和同學夜唱,臨時發現她褲子破洞,請我幫她縫補。到阿嬤家時已六點。

婆婆、小嬸已把飯菜都準備好,心中不太好意思。大家有說有笑地吃晚餐,之後全部的人下樓吃水果、聊天,自忖沒幫到煮飯就來洗碗吧。

北上唸書的姐姐回來、沒有人補習,所有人都到齊,阿嬤開心準備得很豐盛,盤子也比較多⋯⋯女兒上來,以為她要來幫忙,結果是來催我洗快一點,八點快到了,可以載她去KTV嗎?

上車後,終於有點喘息的空檔,興奮地跟他們分享:今天馬世芳一口氣播放五個版本的《Too Many Mornings/多餘的早晨》,從口琴、木吉他到樂團,從民謠、搖滾到鄉村,每個版本的fu都不一樣,還一邊放一邊補充Bob Dylan那時的年紀、經歷,感受這首歌如何隨著主唱者的人生際遇而變化。

我跟先生說,明天有第二場講座,我想再去。先生說:「可是兒子會想妳⋯⋯」

回到家,押兒子練琴,補做他下午該做的事,盯洗澡、催刷牙、睡覺。

星期六晚上是大家放鬆的休息時間,先生看他的電影,兒子補看錯過的YouTuber影片,女兒和好友夜唱。我和平常一樣,照顧小兒子睡覺。

心中的火花,還閃閃閃的,很想回味沈澱,但只有累。

2019/10/06

像作家一樣生活 - Build the lives you want


重聽 Laura Vanderkam 的 TED 演講:如何掌控你的空閒時間 (How to gain control of your free time) ,當她斬釘截鐵、一字一字地說出:
Everything I do, every minute I spend, is my choice
We don’t build the lives we want by saving time. We build the lives we want, and then time saves itself.
隔了好一段時間再聽,這次心才真的清醒,把話「聽進去」。

我想過什麼生活,就去「過」啊!不要只是想。
我想寫東西,就「去寫」啊!
就大言不慚地把自己當成一個作家那樣生活吧。

做為一個寫作者,不就是把生活變成文字。那就確確實實地排時間,而且是最精華的時間來做這件事。

想像自己是個專欄作家,每星期固定要交點東西出來,寫久了至少可以期待幾件事:
  • 長出自己的文字風格
  • 挖出一些東西
  • 看清自己的長像
看到弱的自己如何變強,執著不解的如何釋然放下,跨過去,走出去⋯⋯

2019/07/06

在廣場中心讀《預知死亡紀事》

週五晚上七點半晚餐後,婆婆問要去哪?我不太好意思說:要去讀書會。先生送到書店門口,進門前先整頓一下自己。擦擦臉上煮飯的油膩,鼻頭還有爆香的蒜頭味,一個家庭主婦讀賈西亞馬奎斯的《預知死亡紀事》有什麼用?我回答不出來,就是想。


如果這不是賈西亞馬奎斯寫的,一定會被說寫得好亂吧?

讀《預知死亡紀事》遇到三個障礙:人名、時序、敍事角度。

西班牙語的人名有點長,其實不是長,是不熟西班牙文,以致對這些人名感到陌生。(如果人名可以用原文,藉著英文會比較好記。可見我對熟悉的東西有多依賴,對陌生的東西有多排拒,無關難易,只是熟悉和陌生的差別。)好玩的是,跟我一樣做筆記的人不少,講到人名時時總是得拿出小抄才唸得出名字。


紊亂的時序和敍事角度。基本上小說是追溯27年前發生的一件殺人命案,採集眾人說詞集結而成。因人數眾多,當地各自參與的時間地點不同,我努力讀了兩次,做人物關係圖、時間軸才約略理清事發經過。心裡嘀咕賈西亞.馬奎茲為什麼不好好照順序寫?但這樣不就Low掉、平掉了,他是何許作家?當然要來個花式轉身!

圓心視角


小說主場景是個廣場,廣場什麼事都攤在陽光下,從雙胞胎兄弟宣告要殺人,到Santiago Nasar被砍殺的過程,都發生在眾人目光、360度環繞的廣場中,不由得想起邊沁的「環形監獄」、傅柯無所不在的社會監視。


這聯想讓我對這小說的敍事方法有了新看法。

時序不是順序,也不是倒序,就像《百年孤寂》別緻的開頭是三級跳,《預知死亡紀事》則是這樣開始的:
他們殺他那天,山迪亞哥.拿紹爾一大早五點半起床,準備迎接主教搭乘的船抵港。前一天夜裡,他夢見自己穿越一片無花果樹林,天空下著毛毛細雨,剎時他在夢裡很快樂,可是醒來後他感覺淋了一身鳥屎。「他總是夢見樹木。」他的母親普拉喜妲.里內羅對我說,二十七年後,她細細回想那個令人椎心泣血的禮拜一。
A-殺他那天-->B-前一天夜裡-->C-二十七年後。依時間排應是B-A-C,結果馬奎茲的寫法是A-B-C,從事發當天,先往前,再跳過中間降落現在。不仔細讀真的會頭暈。

當我放棄把内容硬套到線性的時序和敍事角度,改把自己身處廣場中,用「圓心視角」來看這樁「事先張揚的謀殺案」,或許這才是賈西亞馬奎茲想給我們安排的位置。

貞操-男人給的武器


一場豪奢的婚禮,富家子弟娶窮人家女孩,順著安排大家都幸福美滿,偏偏Angela這個烈女,不想欺騙、不想嫁,把「不是處女」這件事攤開來,讓大家顏面掃地。

好玩的是:Angela是女人、是窮人,對比有錢有勢的Bayardo,是雙重弱者,她有什麼可以把他打趴?嘿,正是男人最在乎的貞操。這武器其實是他們幫Angela鍛造的,男人愈在乎,這項武器就愈有威力。

然而Santiago 真的是奪走處女的人嗎?似乎不是。Angela 賭他們不會動手,或說Santiago 富家子弟的身分會保護他不受打擾。也或者她看不慣Santiago的輕浮,想趁此藉其他男人修理他對女性的調戲和侵犯,也順便羞辱Bayardo。

網破,總要有人去補


信仰天主教的哥倫比亞小鎮,大家關係密切,牽一牽彼此不是親戚就是舊職,穩定緊密的人際網絡,Angela戳了個破洞,牽動週遭的人隨之浮沈,總要有人為此付出代價,才能回歸次序,不是Angela自殺,就是Santiago被殺。好像大家就這樣默認了。

Angela的雙胞胎兄弟其實不太想動手,但被母親的意志推著走,說護衛姐妹的名譽其實只是想給自己勇氣。

賈西亞馬奎茲安排一些橋段,劇情看似後退實則推進,而且可怖地推進:村長没收利刃,對眾人交代阻止殺人事件,結果兄弟只好回家找,找到鈍刀,讓Santiago更難殺、肚破腸流死得更慘,這是黑色幽默嗎?

又如Santiago母親的視角,只看到雙胞胎持刀而來,嚇得她趕緊關門,卻恰遮蔽了兒子,關上他最後生路,Santiago被砍死在門板上⋯


情節有三立電視台的fu,激情,衝突,一樣灑狗血,為什麼賈西亞馬奎茲的小說就能被另眼相待?

讀這些書有什麼用?說不出來。只知道在發現買貴洗衣精,兒子玩電玩屢勸不聽時,不會那麼懊悔,有個可以隱遁的空間,有雙看到更多細節的眼睛。

2019/06/25

洗洗衣機

晾衣服的時候發現衣服上有黑色渣渣,邊晾邊想原因,沒洗什麼特髒的東西,口袋裡也都有清空,晾到最後看到洗衣糟底,才發現渣渣來自洗衣機裡的污垢。

這台Hitachi洗衣機多久了?這裡住了十年,記憶中原有台舊洗衣機一起搬來,之後壞了才換它。

每週至少兩次以上的運轉,默默洗掉我們的臭汗、異味、污漬、粉塵、毛髮,一段時間後,它開始展現存在感,「咳、咳、咳⋯⋯」的,猜想是中柱彈性疲乏,時不時因無法平衡叫個幾聲。

為求晾到較多日曬,我常在一大清早洗衣。洗衣機在女兒房窗外,問洗衣機是否會吵到她睡覺,女兒說還好,聽久也就習慣了。

問兒子同學的媽媽,妳家洗衣機也會有黑色渣渣嗎?她說前陣子才換滾筒式洗衣機,真的洗得比較乾淨,以前忘在口袋的衛生紙頂多洗成一坨,滾筒式洗衣機把它千絞萬剮似地洗成碎屑。「那可真難清!」明明慘事一件,卻還為它叫好,聽得出來滾筒式洗衣機深得她心,但好像沒有回答到我的問題。

另一個媽媽說:「洗衣機一段時間就要洗,還有不要一次洗太多,從洗衣機一開始用就要⋯⋯」她的回答有比較接近,但現在講這些沒什麼幫助,像堆了三天的臭衣服,只想丟進洗衣機。

唉,幽幽地感到孤獨。

自從查了「洗洗衣機」,就被Google廣告盯上,不斷出現專家到府清洗的廣告,影片中,拆下來的洗衣機糟底真是髒的可怕。雖說打掃也算一門專業,讓專業的來,配合專門器械、高壓水柱,一定有效,但實在懷疑這些瑣碎零件拆開後真能如實裝回去?不遺落任何一顆螺絲?不鬆脫可以密實如往常?說到底,我怎麼對洗衣機好像有處女情節。

好,決定不拆洗也是一個進展,這讓我把目標放在搜尋洗衣機洗劑。送孩子上學回來經過全聯社,在架上看到有種添加Ag+離子的洗劑,似乎不錯,標示特價90元,但可選的太少,先拍照記錄。

隔天去家樂福,也是只有這幾種選擇,同樣的洗劑,家樂福一包109元。「價差19元,家樂福貴也太多了吧?」翻出全聯社的照片確認,仔細看才發現包裝不同,全聯社是2包裝,家樂福是3包裝,同樣300g一包,全聯反而貴了快10塊,而家樂福買兩盒還可再折10元。商人的伎倆可真刁鑽!不仔細看就被唬去。二話不說帶兩盒回家。

洗劑買回隔天就動手,仔細研究包裝上的使用說明,配合洗衣機的糟清洗功能,在滿水位時倒入洗劑。三個半小時中,幾次打開上蓋查看,果真如網路開箱文所說,像拖地水飄浮著海草般的污垢。

看到這麼髒心裡很高興,表示花錢買來的洗劑有效,但同時,又感到難過,身上穿的衣服就來自這裡。剛才有多高興,現在就有多噁心。

糟清洗結束,濾器裡是泥一般的污垢,還有殘存在洗衣糟裡的渣滓,像褪潮後沙灘上的垃圾,得打溼,俯身下去用手推。除惡務盡,除髒亦是,連續洗了三次洗衣機,一口氣把三包洗劑用完,才見到污渣逐漸退去。

先這樣吧,污垢是清不盡的,凡人存在的一天。取出濾器、拿根牙籤,找個舒服的位子坐下,慢慢挑出細縫裡的渣㳯,這倒也是一種享受⋯⋯

2019/06/10

我的少女時代

昨天女兒高中畢業,青春17多美好的年紀啊!

我剛上高一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社團,在大禮堂新生訓練時,有特別時段給社團簡介,但距離太遠,比較好玩的是午餐時的游擊演出。

熱鬧的午餐時間,大家比聊天聲音大,想要引人注意可不是那麼容易,常見做法是人多喊口號,但那個令人驚艷的社團則反其道而行⋯⋯

一個學姐默默走進教室,把一台手提式卡帶音響往黑板旁的蒸飯箱上一放,正好插頭可以插到蒸飯箱旁的插座,接著音樂就來了:急切的電子鼓敲出如雨點的不安,接著是電子MIDI的重拍旋律,一波波推升蘊釀,王傑開唱:

夜裡有風,風裡有我,我擁有什麼?

哇,原來是王傑葉歡對唱的《你是我胸口永遠的痛》!其中「南方天空飄著北方的雪」這句歌詞實在太酷。

當我從歌聲中回神,才發現有個高瘦的年輕男子(其實是削短髮著褲裝的學姐),不知何時已站在講台一側靜靜地抽煙(不是真的但看起來真的很像)。用大姆指和四隻手指頭捏著,吸一口,悠悠吐著,眼神望向教室窗外的蓬疏的白雲。

雲跟風說,風跟我說,我能向誰說?

憂鬱帥哥在女校現身,大家要尖叫了!原本酷熱翻騰的教室一下子安靜下來。大家不聊天了,專心看著講台上不說話靜靜吸煙的「他」。

不想從前,不想未來,我為誰等待?
不要你懂,不怕人說,讓愛隨風沈默。

另一個學姐踩著葉歡的歌聲走上講台。音控學姐把音量轉小,台上的人開始對話,她問:「你為什麼要走?」

男女分手的一齣戲,透過這段MV式的表演完全壓制全場,當三位戲劇社學姐唸完招生口號離開教室時,大家紛紛尖叫歡送。我更是念念不忘至今,後來的確有參加戲劇社,我可以感受,但表演,唉,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潘玫吟,Europe合唱團的超級歌迷,最愛主唱Joey,他有一頭蓬鬆的金色長髮,最有名的單曲:The Final Countdown。家裡只有一個小孩的潘玫吟也孤單吧,同搭245公車上下學,有時下課就跟著她去西門町找Europe海報。和她在一起我不用說話,她自會濤濤不絕說著Europe的最新動態、主唱Joey的身家興趣,買回去的海報絕對可以貼滿房間,「沒錯!我床頭上天花板正是Joey的海報,有天醒來怎麼不見了?原來是膠帶鬆脫,整張海報蓋在我身上!」說到這,她笑得甜滋滋的。然而那天回家她卻氣呼呼的,因為坐在後面的某某故意寫了一張紙條給她:Joey是醜八怪!

另一票同學喜歡周華健、張雨生,喜歡到卡帶要買兩捲,再不然就是買來就對Co,把Copy的卡帶聽壞後,再對Co一次。有人家住桃園,每天坐火車上學就載著Walkman聽整路的《我的未來不是夢》、《心的方向》。

我呢?什麼都不迷,回想起來高中的我是個「旁觀者」,看人家做什麼,保持著距離。當時我沒做什麼是因為懶?還是沒有想付出的對象事物?後者可能多一點。高中「看」了三年,沒有找到什麼,只知道自己不想要什麼。

不過有一件事倒是自發的。

自小最愛邊吃邊看報,家裡飯桌上墊的報紙。在聯合報副刊讀到,有人去圖書館借書,發現每本書最後的還書單上都有一個相同的名字...,那是台中一中的李敖。那時就覺得好酷,到了高中終於有機會、有時間可以放縱自己讀點課外書,而我也真的做了,但實際執行幾次?多久?卻已無印象,只記得珍奧斯汀的《傲慢與偏見》蠻好看的,其他全忘光。是沒做?還是做時不帶心?以致完全沒留下什麼。我想是吸收能力還沒長好,生吞之後消化不良,以致一無所獲。

其實高中有多事,有像六四這樣的大事,也有像後來高二虛榮花了很多時間體力參加的儀隊,但現在都變得很淡,印象深刻的都是些小事。

還有一件。註冊時,講台上有人提到學雜費減免,我看到隔壁桌同學舉手,附上什麼證明的便少繳很多學費,原來她母親是公務人員。講台又唸了一些條件:老師、軍人⋯⋯。沒有,沒有優惠給工地的版模工人,父親頂著烈日在佈滿鋼筋土石的雜亂工地工作,要幫我繳全額學費;但大部分公務人員在冷氣房慢條斯理悠閒度日,卻可以減免學費?心裡實在生氣,尤其那同學剛好有些架子,不太親切的冷漠,更加深我對她的距離。剛開學輔導課分組討論,老師問:「進教室看到不熟識的人大家會如何?」想透過討論讓同學間熟悉點,大家都還陌生,老師剛好點名這個學費減免的同學說說看,她聳聳肩說:「坐遠一點。」

凡學校總是有考試,第一次月考我考的很爛,好像四十幾名(全班五十多人),看到名次有嚇一跳,不過也蠻刺激的。隔天和國中一樣,拿起筆,代家長簽名後便繳回去。如同少女時代的這些細瑣小事,就我自己知道。

2019/05/28

阿公阿媽: 藥引

從醫院回來好幾天了,阿嬤還是虛。

晾衣服翻甩無力,吃完膳打不開易開罐,連巷口早餐店老闆都問:「妳看起來面色不尚好呢!」

明明醫生說,血壓血糖都降下來了,雖不到正常標準,但已比入院前好多了,藥也有按時吃,阿嬤還是無精彩,腳步蹣跚。

星期六連日陰雨放晴,阿公說:「冰箱都空了,來去菜市仔買菜!」兩個老人100cc.機車一坐,便去了菜市場。

許久沒進菜市場,青菜每樣看來都青翠,水果嬌豔欲滴,魚鮮肉美,買、買、買,兒女孝敬的加菜金花得好暢快。

回來阿嬤手提兩大菜籃,腳步輕盈走下車,整個人的氣色開朗如從前。

2019/05/23

阿公阿媽: 愈來愈好

阿嬤最近食欲不振、全身無力,阿公心想一定是體力太差,帶她去打營養針,結果阿嬤昏迷,嚇得阿公趕緊叫救護車。

親朋前往探視:「不是胃痛?怎麼搞到住院?」

「我看她都吃不下,整個人虛累累,想說注一射營養的補一下。嘿,怎知她是血糖太高,結果一注,血糖飇到八百,愈補愈壞⋯⋯」

阿嬤清醒後,阿公心情也開朗起來,話說從頭露出惡作劇小孩般的頑皮笑容。

還沒說完,阿公腰間手機響起,「喂!還在病院啦...」,阿公把經過再說一遍。

「現在已經清醒,愈來愈好了!」

阿嬤的狀況愈來愈好,阿公的故事也愈說愈好了。

2019/05/20

水煮蛋

「媽,我覺得水煮蛋好好吃哦!」

小兒子一下課便要求兩顆水煮蛋當隔天早餐。

「為什麼?」我問。

老師為了讓小朋友體驗媽媽懷孕的辛苦,第一節課就給每人一顆蛋,要他們把蛋包在塑膠袋裡,再綁在肚子上,到中午沒破的就放進電鍋蒸來吃。

「那你的呢?」

兒子一下課跑出去玩就撞破了。他說男生只有洪東義一直坐在位子上,才沒破。為了沒有吃到蛋的遺憾他提出要求,且加碼要兩個。

「媽,我覺得水煮蛋好好吃哦!」但我聽得出這句話出自肺腑之言,和彌補沒有關係。

蛋的料理千變萬化,濃郁的蕃茄炒蛋,清淡的青菜豆腐蛋,甜的酒釀蛋,黑的皮蛋、白的鹹蛋,還有各式混蛋、滑蛋。在這麼多選擇下,知道他愛水煮蛋,心裡是高興的,因為它營養又清淡,雖然他絕對也愛炸雞,但兩者並行不悖,就像我愛姐姐哥哥也愛他。很高興在他吃過炸雞後,還能喜歡簡單、單純的水煮蛋。

但同時又有一點擔心。會不會太清淡了點?

有時早餐吃雜菜麵(其實是清冰箱),把剩下的青菜、玉米、洋蔥、蛋加點味噌大鍋煮,他們也吃得津津有味。洗碗時發現根本沒什麼油,才想到對正在長大的他們來說,會不會不夠營養?

或許問題出在我身上。

我,不愛零食,不吃宵夜,不追劇,不玩遊戲。女兒覺得我是怪人,但娛樂不就是做讓你感到放鬆和快樂的事?我的娛樂就是看書,超越地理時間的限制,好多好多東西藏在裡面,真的好有趣。

也曾試玩兒子的遊戲。Free Fire操作複雜、節奏太快跟不上。Minecraft,兒子要我先在創作模式練功再玩生存模式,在創作模式可以慢慢地蓋房子、養雞、種麥,但就算最後建了自動化農場又如何?仍舊是虛的。

兒子再出主意:「妳可以上伺服器和別人一起玩。」
「我不喜歡打打殺殺。」
「妳可以參加建築專案,和別人一起建造城市。」
「我覺得還不如把地板吸一吸、拖一拖,家裡乾乾淨淨,成就感更具體。」

透過娛樂,多少看出一個人的個性。

姐姐喜歡看漫畫,有次推薦Webtoon(一款在手機上看漫畫的App)裡的《妻子的記憶》。一個年屆退休的先生,在痴呆症妻子喪禮的隔天看到妻子的靈體。初看以為是靈異漫畫,但女兒要我再看下去。漫畫中先生找法師超渡,法師說這並不是鬼,是你妻子的記憶:「當人對記憶的欲求很強烈時,記憶就會被記錄在他們存在過的空間裡。在他們死後出現,像回播電影一樣。」於是先生開始跟著妻子的靈,從三年前妻子在醫院確診痴呆症那天開始生活,得到理解痴呆症妻子生活的機會⋯⋯

看完,我對姐姐說:劇情大展開,真好看!

可是,可是,姐姐妳在手機看了半年多的漫畫才推薦這麼一部,大部分都是渣滓,以時間投入和獲得的CP值而言,實體書高多了。姐姐看看書櫃裡收集的小說和漫畫,的確好像如此。

一包蝦味仙,一袋爆米花,看起來很多,但事實上根本吃不飽。然而,一顆簡單的水煮蛋沾鹽是很填得了餓的。

媽媽血糖高,醫生建議可吃水煮蛋當早餐,清淡但營養,媽很乖地照做。不過吃久也會膩,她說偶爾也換換口味。

畢竟,當水煮蛋是一個選擇時,是快樂的,但若成了唯一選擇,就算再怎麼營養,可能會變成淡出鳥來的痛苦。

明天早餐就吃水煮蛋,但是每人一顆就好,另外再配個馬鈴薯沙拉吧。

2019/05/10

認路

帶媽媽環遊世界
新聞說非洲甘比亞是個沒有路名的國家,銀行開戶地址欄很大,好給大家用「畫」的。西方記者對此感到驚奇,然而這世界本來就沒有地址。

小時舉目皆稻田,建築物不多,所有地方放眼望去就能看到,鄰居家、雜貨店,再遠一點被起伏山坡遮住的,就走上去,學校、警察局便出現眼下。上學就是沿著門前省道走到班長家的雜貨店,再爬過一個小山坡換走產業道路,穿過一片稻田就到學校後門。這樣講好像很近,但大概要走半個多小時。產業道路兩旁沒遮欄也沒路燈,常可看到夜裡酒醉者連人帶車栽到田裡留下的痕跡。

家門前的四線省道,小時候覺得好大好大,兩邊都是山和樹,數百公尺才看到幾戶人家,偶爾有車開過,車大又快,一下子轟隆飛過,只聞到遺留下來的柴油煙味。小時候和家裡人吵架,曾想就沿著省道離家出走,揚長而去的省道非常遙遠,不知會通往《站在我身邊》的探險秘境,還是楚門的世界盡頭,走沒幾步,公路實在荒涼,還是回家吧。

平常用不到自家地址,遇大事則不敢用自家地址。聯考寄成績單,老師爸媽都怕寄到家裡會弄丟,於是便統一把成績單寄到學校。填志願卡時也都怕怕的,沒人認真考慮過自己的意願,直接參考科系排名比較保險,而我只想:離家遠一點。

大一入冬家裡要寄棉被,這才去查學校地址:新竹市大學路1001號。結果,某個陽光和樹葉一樣黃的下午,爸騎機車噗噗噗地出現在宿舍門口,直接把棉被載來了!機車沒辦法走高速公路,爸應該是一路騎省道過來的吧。嘿,我果然沿著省道離家了。

來台中後和兒子騎腳踏車,發現他頗會認路,他也用地標認路,但我的地標是主要幹道-中港路、文心路,愛車男孩的地標則是各大車商營業所:BMW、Porsche、Lexus。事無絕對,每人心中自有一個世界。

女兒將上大學,對於要讀什麼有點茫然,乾脆一起到關渡那座大學看看,提供點具體的想像,就像小時候爬上山坡,看看山坡後面有什麼。但不知是連假返鄉,還是去看山下都市糜華,校園裡沒幾個學生。那晚我們在學校裡的達文士餐廳吃飯,或許是想把大家目光留給落地窗外的台北夜景,餐廳裡燈光很暗,點著蠟燭氣氛很好,但人卻很少,我們像來錯季節的觀光客。

回程在士林迷路,打開手機Google地圖,指針努力指示方向,但總追不上迷路的我們,像鬼打牆一樣直繞路。最後,放棄手機螢幕把頭抬起來,後面是陽明山,前面是基隆河,中山高不就在那。

車子在黝黑的國道上奔馳,經過一陣暈頭轉向,大家都累睡了。想起剛剛找到路後,自誇方向感甚佳侃侃而談,好像有點High過頭。但我真的會認路嗎?

我好像沒有認真認過路。我總是挑簡單的做,依賴最近的地標,過波瀾不驚的生活。對於現在,只能說冥冥之中有求必應。想看遠就得爬高,媽媽、老婆、女兒、媳婦,每個身份可能都是一座小山,等我走上去看看。

再說一件認路的事。農曆年間載媽媽回鹿港參加她的第一次小學同學會,鹿港和台灣所有小鎮一樣,都有一條中山路,她唸著堂姊開的護士藥局就在這路上,彷彿那是個線頭,拉出來故鄉便可從此展開。然而店會換路會改,怎麼就不見了?事後才知,護士藥局已被堂姑兒子賣掉。地標凋零,如同時間侵蝕人的髮線豐頰,只留下輪廓依稀。

2019/04/30

包包

當大家睡去,披著黑夜的袍,「我」的一天才正要開始。

但往往這時已精疲力盡,常在陪孩子睡覺時,就一起睡去。我的某一部分也就這樣睡去。

能為喜歡的人勞動,很踏實,是件好事。但有些東西沒有就是沒有,沒辦法假裝,儘管那麼細小,但就是需要。像身體需要的微量元素。是什麼?

有點恐懼地發現:我想要的是沒有他們的我。所以才會覺得當他們都睡了之後,我才醒來。當他們都睡了之後,看著熟睡的他們,白天生動的表情和話語,彷彿那才是一場夢。

春上村樹寫過一個短篇《睡》,家庭主婦失眠身體沒什麼問題,就是睡不著。我倒希望能有這樣的能力,如此便能擁有兩個人生,享受愛人的家庭生活,和愛自己的孤獨。

可惜我沒有失眠體質,老天對我也好,愛的勞動讓我一沾枕頭便睡得快又好,連掙扎都沒有。

我只好早點起床。

週六清早晨五點半,大家睡得香甜,我偷偷起床。把泳衣、毛巾分裝兩個塑膠袋,還有水壺、錢包、手機、鑰匙,全丟進摩斯環保袋,滿滿的。沒想到一個人出門,竟也這麼多負擔。

門開,天有點黑,靜謐中的「電梯開門!」像清早的空氣,甜甜的。掏出感應扣按下B1,直下停車場,心中開始計畫游完去那裡享受一個人的早餐⋯

但電梯在五樓停下來。

開門,是吳太太。穿著米白的A字裙套裝,外搭剪裁優雅的毛料外套。

「這麼早?」

「對,要去坐高鐵,到台北上課。」

看她的LV包包,我把原本抱在胸前的不織布環保袋換成側背,但裡面的塑膠袋卻給不識相地發出唏嗦聲。

看我一身連帽外袋、T恤、寬鬆束腳褲,吳太太問我:「要去運動啊?」

「對啊,早上游泳人少水也比較乾淨。」

「去那游?」

「國民運動中心。」

「國民運動中心?」

「對啊,在附近,幾個月前才開幕。」

『一樓到了。電梯開門!』

「下次去看看!Bye!」

「嗯,很新,蠻不錯的!Bye!」

她舉手揮別,LV包正對我,剛好呈現它最佳的展示角度。電梯再度關上。

我把環保袋抱回胸前,回味吳太太光鮮亮麗的都會女子形象,沒有自悲或自憐的意思,只是遺憾選了這個就少了那個。

後來看雜誌介紹,原來那個包是LV的經典款,得知它的名字時不經莞薾,它叫做:Never Full。

或許我該去買一個。

2019/04/23

零食店

街上開了一家進口零食店。

熟悉的、新奇的都有,堆疊得整齊又零亂,明亮燈光放射出吸引人的魔力。

週五晚一家大小來這放肆一下,走道不寬,進來就像掉進五彩繽紛糖果屋。

日本、韓國、東南亞,美國、歐洲、加拿大,不用坐飛機這裡都有。想吃甜餅乾、巧克力?還是要鹹米果、酸梅片?喏,也有辣豆干和泡麵。

沒吃過?有隨身包讓你試口味(真是好深的心機)。十幾塊的銅板價輕鬆打發掉罪惡感,每個人都能當出手闊綽的VIP。挑來看去半小時,把結果堆上結帳櫃檯,噹!竟然不用兩百塊。

幾星期過去⋯

零食滯銷,不是口味不合,就是吃起來沒看起來可口。最後,全都進了垃圾桶。

2019/04/08

Alice Munro《出走》

故事由兩個女人講述,女主角卡爾拉,和卡爾拉的隣居-西維雅。孟若的小說好像都是女人視角,男人總是被觀察、被猜想的對象。

出走不是離開


卡爾拉的出走其實是個突發事件。

她是過得不好,但如果西維雅沒有開口資助她(鼓勵她?),她根本沒有離開的本錢。然而氣球飽了,只要一個機會,它就會爆。順著西維雅的提議,卡爾拉很快地做出計劃,到多倫多、找馬場工作,自食其力,重新開始沒有克拉克的生活。

沒有克拉克。沒有克拉克,是她希望的?還是給自己找台階下?沒有克拉克拉的生活,她覺得就算活著,身體做這做那、嘴張闔說話,但沒有靈魂。是這樣嗎?我想問卡爾拉,這就是愛?應該還有別的東西可以取代克拉克,卡爾拉所謂的「具體鮮活的挑戰」。

出走的結果,反而更確定要留下來。

羊的隱喻


引爆卡爾拉出走的關鍵對話,是西維雅談希臘渡假在村莊看到的山羊(註B),引得卡爾拉想到她走失的小羊芙蘿拉,接著號哭起來。在西維雅眼裡,她很清楚卡爾拉哭的不是羊,卡爾拉想逃離的是變得可怕的丈夫。羊,不過是引發卡爾拉出走的楔子。

細想,小羊芙蘿拉似乎是另一個卡爾拉,初來的牠想吸引克拉克的注意,但之後卻成了卡爾拉的伴,能讀出她的心情,在卡爾拉難過時,但不是給予同情,而是患難姐妹的譏笑眼神(註A)。在卡爾拉放棄出走、回家的那晚,芙蘿拉也巧合地、像幽靈般地出現(註D),「牠用頭蹭著克拉克的腳,但當西維雅伸出手想拍拍牠時,芙蘿拉立刻低下頭,像準備用力頂她。」這反應很強烈很明白,比較起來,卡爾拉背棄西維雅好意的做法溫和多了。卡爾拉潛意識或許和小羊芙蘿拉一樣。

比起不甚快活的人生,卡爾拉以為芙蘿拉的走失與她無關,至少不是因為她做錯什麼(註E)。結果,芙蘿拉和她自己的某個部分,都被某人丟棄了。

小羊芙蘿拉也像一份顯影劑。返家後的卡爾拉重拾對克拉克的依戀,兩人的關係是因卡爾拉出走得到確認,還是雨停天青馬場生意變好的結果?不得而知,也都有關係。然而在收到西維雅的信後,小羊芙蘿拉讓卡爾拉再次看清一些事情(註C)。那晚克拉克帶走芙蘿拉後做了什麼?走失返家的芙蘿拉,出走返家的卡爾拉。芙蘿拉沒有她的西維雅,沒人會問牠去那了,連卡爾拉都不敢問吧。

最後那封信(註F)真的就是西維雅的感受嗎?還是暗中藏著反諷?「芙蘿拉在我生命中有著天使般的地位,或許在妳和妳先生的生命中也是。」

卡爾拉讀到的一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關於寫作


這篇小說如果少了小羊芙蘿拉,還會這麼好看?衝擊的力道還會這麼大嗎?

很好奇孟若,怎麼想到小羊芙蘿拉這個角色的。透過小羊芙蘿拉幫襯,克拉克這個角色整個跳了起來。

附註:


  • 註A 芙蘿拉是克拉克帶回來的(P.14):克拉克聽說山羊在馬廄裡有舒緩安撫的功效,從別人要脫手的農場帶回的幼羊。起初牠總是跟著克拉克,要吸引他的注意,但大了後,和卡爾拉像患難姐妹。
  • 註B 西維雅談到希臘渡假農村的山羊(P.30):「牠們在岩石上跳來跳去,就像那地方的幽靈...」引得卡爾拉熱淚盈眶,悲號起來。「妳哭其實不是因為羊,那是因為什麼?」卡爾拉表示再也受不了丈夫,他沒有在肢體上傷害她,但他討厭她,鄙視她,對她凶(P.33)。卡爾拉想逃走,但沒有錢,如果有錢會去多倫多找馬場工作。
  • 註C 頭骨(P.65):小巧骯髒的頭骨,上面沾著一點帶血的皮,像茶杯,一手能拾起的真相。
  • 註D 芙蘿拉回來(P.56):在克拉克找西維雅放話,不要干涉他和卡爾拉的失活時,走失的芙蘿拉突像幽靈般出現,牠用頭蹭著克拉克的腳,但當西維雅伸出手想拍拍牠時,芙蘿拉立刻低下頭,像準備用力頂她。
  • 註E 芙蘿拉走失(P.24):虛構的賈米森性騷擾事件,她和克拉克的悲慘生活,至少芙蘿拉走失不是因為她做錯什麼。
  • 註F 西維雅給卡爾拉的信(P.64):「兩個被敵意分開的人類,在同一時間被同一幽靈驚懼,兩人立即產生某種聯繫,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連結起來。芙蘿拉在我生命中有著天使般的地位,或許在妳和妳先生的生命中也是。」

2019/04/04

寫作練習;小徑、皮夾克、拍立得

讀書會的寫作練習,沒有題目只有關鍵字:小徑、皮夾克、拍立得。 

《投資》 


艾瑪你好,今天是2020年3月31號,又到了投資你未來的時間。以下是我推薦給妳時尚產業類股的兩支股票:富士相紙(股票代號:TYO4901)和Freaky Bros(FKB6927)。

年紀愈大,時間過得愈快。轉眼一個月就到月底,今天終於看完所有提案。收到這則簡訊時,艾瑪正在家裡的餐桌前,吃外帶回來的水餃當晚餐。

「Siri,Freaky Bros是做什麼的?」
「一家香水公司。」
「它賣些什麼?」

Siri 列出幾個網頁,探險家,遊騎兵,愛國者...。艾瑪點開其中的遊騎兵。

穿著那雙在落磯山旅途中所買的牛仔靴,春曉在馬背上踏行小徑,聞到你皮夾克上散發的味道。

「Siri,為什麼推薦Freaky Bros?」
「從財報看來這是家高毛利的公司,有六十年歷史,去年新任行銷總監後,股價就開始微幅上揚,網路上這家公司相關產品的討論聲量持續增長。綜合比對各項條件,和之前夢工廠這隻股票的模式很像,現在買進一年後預估的股票漲幅是24%。」

「Siri,Freaky Bros新任行銷總監是誰?」
畫面上跳出一個男人頭像,頭髮有點零亂,參差著白髮,和他腮邊的鬍渣一樣。是他。

皮夾克,是的皮夾克,他們在一起工作的那個冬天,他總穿著一件皮夾克。工作起來很認真,但離開工作就變得有點傻氣。加班到很晚也不管,說是討論,根本就快吵起來。在爭執得最激烈時,他總是問:「我們『發現』了什麼?」創意不就是要展現新東西?

大家原本搶著說話的,沒話了,各自推著辦公椅滾回自己的位子。像薛西弗斯,繼續滾他的石頭,等下一次推到山頂時,再發動下一輪攻勢。

靜默的辦公室,皮夾克的削擦聲。


那些奇異但又熟悉的文案和視覺很有他的風格。和他一起工作的人一定被剝了好幾層皮。「發現,發現點什麼!」幾十年前,艾瑪常在這個問句中驚醒。

「都看些什麼書?」
「我比較喜歡看電影。」
「有機會看看書。書能講的比電影多得多。」
其實艾瑪愛看書,但不敢讓他知道,不敢靠他太近,怕被他發現,畢竟沒有幾本書值得一看再看。

喜歡發現的他,工作熟手後不久就離職了,老闆要升他做主管,他說要去美國闖闖。


「Siri,說一下另外一隻推薦的股票:富士相紙。」
「最近一年來,拍立得市場買氣大增。」
「大家都有手機,要專業也有數位相機或單眼,為什麼要買只能拍一張的拍立得?」
「就是因為只能拍一張,人們就愛它 ‘一次成像’ 的獨特性。」
「Siri,我記得拍立得不是寶麗來這家公司的?它不是破產了?」
「艾瑪,妳說的沒錯。現在市場上拍立得賣得最好的是富士生產的instax系列。拍立得相機的機械結構並不複雜,相片好壞的關鍵在相紙,而這正是富士相紙的強項。它們有專利技術。」

Siri說的是富士相紙這隻股票,但艾瑪聽來怎麼都像在講他,那個愛發現的男人。一次成像,專利技術。

「艾瑪,想好買那隻股票了嗎?」
「幫我買Freaky Bros。」
「這個月全部都買Freaky Bros?」
「對。」
「妳不考慮一半買Freaky Bros,一半買富士相紙?
這樣的投資組合在一年後的預期回報率是18%,風險指數2。如果全部買Freaky Bros,預期回報率是25%,但風險指數提高到5。提醒妳,投資股票有賺有賠,決定前請考慮仔細。」
「謝謝妳,Siri,全買Freaky Bros,就這樣。」

馬背上的小徑,落磯山的牛仔靴,皮夾克的味道。謝謝你讓我發現這些沒機會或視而不見的質感。

後記

字數限制是400字,但我卻寫了一千多字。看了別人的作品後有個感想:槍手的射擊技術可從耗費的子彈數評估。 

我想寫作這方面也是吧。

2019/03/28

「掉書袋」新解

之前覺得顏擇雅的文章不太好讀,因為她太博學了,讀個三言兩語便掉個書袋。

對於我,書袋是閱讀障礙,一是覺得為什麼不大方用自己的話說就好,拉個名人來幫忙發言會比較有說服力嗎?二來是,我跟這名人或名句不熟,因此非但沒有增加說服力反而增加陌生感,徒增困擾。

及至最近聽廣播,顏擇雅小姐解釋她「掉書袋」的用意,原來這是一種「另類閱讀」的方法。

 
她心目中理想的掉書袋有幾種方式:

一.有話要跟對方講

不是用別人的話來幫我說話,而是我有話要跟對方說。比如911讓她想到愚公的個人偏執:「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列子•湯問篇》

顏擇雅覺得愚公很可怕,他只看到自己的「有志者事竟成」,他看不到「人各有志」。

二.作者沒有明講,以致大家引用時都誤解了作者的意思,她想為作者澄清。

目前10英鎊鈔票上女王背後是珍.奧斯汀的頭像,且引用了她在《傲慢與偏見》的一句人物對話:「閱讀真是無上的娛樂啊!(I declare after all there is no enjoyment like reading!」,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但如果妳是書迷便會知道這是出自喜歡男主角達西先生(Mr Darcy),但愛慕虛榮不喜文學的卡洛琳.賓利小姐(Caroline Bingley)之口,其實是在嘲弄文人腐儒的反話,而非真的喜歡閱讀。

三.發現古人的矛盾

例如她的一篇文章《向康德學習請客吃飯》,康德覺得請客吃飯是「最高道德兼自然之善」,但孔子卻認為「樂驕樂,樂佚遊,樂宴樂,損矣。」顏擇雅的看法和康德一樣,她舉康德為例想告訴孔子:只要動機恰當,方法正確,「樂宴遊」也可潤身又潤心。

整個聽下來,讓我對古人和老生常談的故事,有了新的體悟。

我的書袋

回想自己,會掉書袋嗎?掉什麼樣的書袋呢?

有些時候,如獨自洗碗的瞬間,思索剛才吃飯時大家的閒聊,談到某某人事如何,當下覺得癢癢的,然也不知道說些什麼,點個頭微笑讓談話有個結束。及至洗碗時,才想到,啊!其實那個誰或那個故事裡,不也曾如此...

其中的細節、感傷、在意,對這「人」說,不用話說從頭,不用舖陳。

我的書袋,是寂寞書袋。

2019/03/17

Alice Munro《相愛或是相守》


看孟若的小說很像在猜牌,明明已經睜大眼看牌移動的過程,很確定紅心就是那一張。但,最後翻牌時卻完全不是,原來⋯⋯我看的還不夠仔細,還不夠敏感,人沒有那麼容易了解。

孟若常在小說最後一刻才亮出底牌,六十頁的篇幅,可能在最後的兩三頁才把關鍵說出來。這一說,前面覺得怪怪的地方便有了理由,翻轉了,或加深了,對人的看法。

(小說摘要取自博客來)

  • 〈相愛或是相守〉
    個性堅強、一生都在照顧別人需求的單身女管家,某天卻帶著主人的家具遠赴異地、拋下她的一切責任,只為一封她只在信裡說過心裡話的男人。

鄰家小女孩出於何種心態?換掉女管家與男老主人女婿的書信,陰錯陽差驚險地成就兩人結婚。出乎意料的結果,反過來套住惡作劇的人,像是存心羞辱她。

小說結尾是這女孩在翻譯拉丁文:你不許問,我們不應當先知道你我的命運如何⋯⋯

  • 〈浮橋〉
    在丈夫扶持下度過一次次治療的罹癌女子,卻在一次四下無人、入夜後的浮橋上,接受一名陌生年輕男子的吻。 

照顧罹癌妻子的丈夫很有情有義?看起來像萬人迷的丈夫,對所有人友好,「照顧罹癌妻子」只是他諸多善行徽章中的一枚?

真的體貼,照顧的是「心」。

  • 〈家具〉
    曾令女孩嚮往、與其他老古板親戚都看似不同的姑姑,向女孩分享了童年時喪母的悲劇;但之後一段啟人疑竇的細節,卻改變了女孩對姑姑的想法,以及她自己此後的人生。 

小說結尾就是這從未見過的女孩出現在女主角父親的葬禮,說出她小時候欣賞的姑姑和她爸在高中有過一段情,且有了一個女兒,就是她。至此她父親與她姑姑微妙的互動便有了線索。

  • 〈安慰〉
    丈夫久病厭世後,妻子在家裡翻箱倒櫃,只為找出丈夫留給她的隻字片語遺言。當葬儀社的老闆帶著從她丈夫口袋裡掏出來的紙片,她想起多年前,兩人曾默默交換的一個吻。
丈夫死了,女主角想找一個安慰,結果安慰出人意外,不來自丈夫,來自另一個人。
  • 〈蕁麻〉
    剛與丈夫分居、想尋回生活之樂的年輕女子,在訪友時意外預見童年時期的青梅竹馬;兩人在高爾夫球場上重新感到年幼時的默契。在雷雨中,青梅竹馬對她說了一個他無法對任何人啟齒的秘密。
中年重逢幼時心怡男子,綺想在心中亂竄,但男子至始十分克制。但也因為男女主角只有童年時期交集,之後完全切斷沒有連結,反能讓人放心說出重大事件。

喜歡孟若最後的一段:
開著粉紫色花朵的植物並不是蕁麻,我後來發現它叫做紫金澤蘭;而刺傷我們的應該是比較不顯眼的植物,淡紫花色,莖桿外面覆滿極細的刺,足以刺傷肌膚,使肌膚發炎紅腫。它們當時應該也生長在那片生機蓬勃的雜物草地上,只是毫不起眼。

  • 〈樑柱〉
    生活美滿的女子,默默接受著丈夫過去學生寫來的詩與愛慕。當她的堂姊宣布將來拜訪,她勉強地回憶起家鄉又老又病的父親、祖母,全由這個堂姊照顧著,自己卻在遠方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然而,堂姐與她愛慕的學生相遇,卻起了她難以忍受的變化……

羅娜問堂姐:你有什麼權力這麼做?你幹嘛這樣賴著我?你憑什麼?

鄉下的堂姐存錢打算投奔女主角-羅娜,覺得羅娜應該收留她。羅娜覺得她打算永遠待在她這裡不回去了。想分沾羅娜的好運,成為羅娜新世界的一分子?

你覺得我能怎麼辦?」羅娜不客氣地問,自己都嚇了一跳。
「你覺得我有權力嗎?他每次給我錢,從來不會超過$20。」
羅娜丈夫控制得緊。 

於是羅娜丟下表姐,和丈夫小孩去遠地吃喜酒。

回程自己猜想堂姐會不會因為自己的冷漠和走投無路在羅娜家自殺?於是她向上帝交易:條件由上帝決定,但不可以是孩子。結果回家時,發現堂姐和原本對羅娜有意思的男孩子談笑風生。

原來上帝選的是這個。

結尾: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北溫哥華,那時他們住在樑柱式建築的房子裡。那時他她只有24歲,剛學會跟生命討價還價。

  • 〈記憶〉
    與丈夫一同參加葬禮的年輕婦人,搭了一名森林醫師的便車拜訪養老院中、亡母的老友。或許是剛送走黑髮人、眼前的白髮人亦將不久人世,兩名陌生人被一陣不可思議的激情侵擾、尋求撫慰——一別之後也是永遠。

如何處理婚外情、一夜情的回憶?

當女主角多年之後發現自己原本壓抑的細節-對方堅定拒絕溫存吻別,事後對方的注意力馬上從她身上轉移了。

孟若最後幫女主角這樣安排:在剩下的歲月裡,在她心中他是否仍保持原貌,抑或她會分派新的角色給他讓他派上用場。


  • 〈昆妮〉
    女孩曾一聲不響地逃家,與在家幫傭的鰥夫私奔;但當女孩長成少婦……就在她念大學的妹妹來訪之間,她再一次地逃家了——同樣是和另一個男人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感受到孟若的「泠」 。

小說結尾,女主角在超市看到很像昆妮的落魄婦人:推車空無一物,她連錢包都沒帶。愉快地朝我投以認得的微笑,非常期待我也能認出她來。⋯⋯但我只是表情和悅地、不置可否地微微拉動嘴角,把她當成不認識的瘋子,逕自走到結帳櫃台

雖然最後女主角在停車場,跟先生編了個理由回去超市找人,但已找不到。 孟若這樣結束:最後我恢復正常,告訴自己那不可能;不管她是或不是,昆妮早就抛下了我

  • 〈山裡來了熊〉
    年輕時曾是花花公子的丈夫,在將妻子送進看護中心、照料她日益嚴重的阿茲海默症時,竟發現妻子與另一位男病人生出難分難解的情愫;當該名男子被接回家療養,他的妻子健康卻每況愈下,他不得不做出一件連自己都無法相信的事。

讀的過程中,想到有一天是我或是另一半可能也會經歷忘了彼此的過程,覺得好可怕,感到現在、記憶的脆弱。

老先生被老婆接回後,男主角妻子有點失意,男主角想讓妻子開心,因而去那男子家請求他太太讓他載男子回療院看他太太,結果男子的老婆私下邀男主角去舞會,男主角心裡癢癢的⋯⋯

小說結尾是溫暖的:「看到你真好。」她說,拉拉他的耳垂。 「你大可以開車離開,完全不管我,走得遠遠,就這樣把我棄下。拋棄。」 他的臉貼著她的白髮,靠在她形狀優雅的頭骨上,他說,怎麼可能。

2019/03/04

寫作練習:地下室


扭開燈,昏黃的樓梯通往地下室。

三十幾年的透天厝,地下室有股地下室獨有的氣味,陰抑、黑油味。很久以前,夏天,屘叔都會躲到這裡午睡,地下室清涼,安靜,但厚重的黑油味沒人受得了。現在不經營堆高機,清掉黑油、堆高機零件,改放五金工具、孫子留下的三輪車、玩具⋯,放不下的都在這,黑油味也還在。

「水就是位這滴落來的。」阿公說。
一下地下室的上方是屋子橫樑,抬頭,橫樑下凝結著幾滴水珠,延著壁面染出一片水影。正下方的牆腳鋪著木屑,好接滴下來的水珠。
不嚴重,就像老人家的小毛病,有點困擾但無大礙。
「上次工人來做外面的水溝,灌紅毛土時一個手套仔落下去,是不是水從水溝的那個手套仔滲水入來?」阿嬤沒有下來,站在樓梯口。

一行人到屋外水溝蓋處勘查。在鐵柵遮蔽的光影中可看到一隻棉線手套,阿公自己拿一隻鐵撬,也給兒子一隻,示意把鐵水溝蓋翻起來。父子倆用力,水溝蓋穩穩不動。
「你腰會閃著啦!」阿嬤阻止阿公逞強。
兒子停下來,阿公跟著停下來,檢視水溝蓋邊緣都被水泥吃死。水溝重整,溝蓋應該模做,工人直接水泥鋪平,隨便,手套掉下去也不奇怪了。

「甭再撬了!腰閃著要怎麼辦呢?不知是手套卡水溝,紅毛土灌不密,水位這滲入去。」
「妳目睛花花,看沒啦!」阿公想聽兒子說法。
兒子取來鐵捲門勾,費了一些糾纏功夫,把手套勾上來。水套不過淺淺地卡在水溝底,不可能造成漏水。兒子取出手套,打消兩老對手套滲水的猜想。阿公原已準備一包快乾水泥,找兒子進行水泥補強工程,阿嬤慶幸現在不用了。

一行人再到地下室研究水跡。
「是化糞池迸開?」阿公問。
「應該不是,水無味。」兒子說。
「後壁本來有一條排水管,後來起書房時就遮起來。敢會是那條排水管漏水?」站樓梯口、不下地下室的阿嬤說。

父子再倆上樓。原本後面的防火巷空地改建成書房,書房門口就是原排水溝的位置,現在已經被水泥藏在地下。兒子判斷可能就是一樓排水管漏水。

「上次抽水肥時有叫師傅看,問敢是化糞池迸去?他講,若是這樣,化糞池就要敲掉重做,後壁門也要拆掉,新的化糞池才有法度入來。這工程真大呢!做的時,可能還會給厝邊頭尾抗議,講臭得要死!」阿公像在惡作劇邊講邊笑。停頓一下,拿掉淘氣:「不然,就像隔壁叫人來注Silicon(矽膠),注入它就會順壁裡的縫走,把漏水的所在都填起來。」
阿嬤指著壁上一處突起的乳狀物:「你看,這就是隔壁那時整理時注的,也走來咱家,乾了就像這樣。」

兒子請阿公去問一下隔壁當初是誰來補Silicon的,聯絡一下,請師傅來看看。

「等一下要在這吃飯否?」阿嬤打量該煮幾杯米。
「無,要走啊。」
阿公從地下室上來,「你們看,這是老四在用的椅頭!」屘叔肝癌過世已經走了二十幾年了,不知道和地下室的黑油味有沒有關係。
除了木頭小椅子,阿公還搬了一座折疊的露營椅上來。阿公把露營椅展開,在站著和兒子聊天的阿嬤旁邊擺下。
「這麼好喔,有椅子坐,還有椅頭放腳,謝謝啦!」
「要坐,自己去拿。這是我要坐的。」
「我想那有這麼好,你要搬椅子給我坐。」

兒子對阿嬤笑了笑。「好啦,我來走了。」

2019/03/03

阿公阿媽: 地下室

扭開燈,昏黃的樓梯通往地下室。

三十幾年的透天厝,地下室有股地下室獨有的氣味,陰抑、黑油味。很久以前,夏天,屘叔都會躲到這裡午睡,地下室清涼,安靜,但厚重的黑油味沒人受得了。現在不經營堆高機,清掉黑油、堆高機零件,改放五金工具、孫子留下的三輪車、玩具⋯,放不下的都在這,黑油味也還在。

「水就是位這滴落來的。」阿公說。

一下地下室的上方是屋子橫樑,抬頭,橫樑下凝結著幾滴水珠,延著壁面染出一片水影。正下方的牆腳鋪著木屑,好接滴下來的水珠。

不嚴重,就像老人家的小毛病,有點困擾但無大礙。

「上次工人來做外面的水溝,灌紅毛土時一個手套仔落下去,是不是水從水溝的那個手套仔滲水入來?」阿嬤沒有下來,站在樓梯口。

一行人到屋外水溝蓋處勘查。在鐵柵遮蔽的光影中可看到一隻棉線手套,阿公自己拿一隻鐵撬,也給兒子一隻,示意把鐵水溝蓋翻起來。父子倆用力,水溝蓋穩穩不動。

「你腰會閃著啦!」阿嬤阻止阿公逞強。

兒子停下來,阿公跟著停下來,檢視水溝蓋邊緣都被水泥吃死。水溝重整,溝蓋應該模做,工人直接水泥鋪平,隨便,手套掉下去也不奇怪了。

「甭再撬了!腰閃著要怎麼辦呢?不知是手套卡水溝,紅毛土灌不密,水位這滲入去。」

「妳目睛花花,看沒啦!」阿公想聽兒子說法。

兒子取來鐵捲門勾,費了一些糾纏功夫,把手套勾上來。水套不過淺淺地卡在水溝底,不可能造成漏水。兒子取出手套,打消兩老對手套滲水的猜想。阿公原已準備一包快乾水泥,找兒子進行水泥補強工程,阿嬤慶幸現在不用了。

一行人再到地下室研究水跡。

「是化糞池迸開?」阿公問。

「應該不是,水無味。」兒子說。

「後壁本來有一條排水管,後來起書房時就遮起來。敢會是那條排水管漏水?」站樓梯口、不下地下室的阿嬤說。

父子再倆上樓。原本後面的防火巷空地改建成書房,書房門口就是原排水溝的位置,現在已經被水泥藏在地下。兒子判斷可能就是一樓排水管漏水。

「上次抽水肥時有叫師傅看,問敢是化糞池迸去?他講,若是這樣,化糞池就要敲掉重做,後壁門也要拆掉,新的化糞池才有法度入來。這工程真大呢!做的時,可能還會給厝邊頭尾抗議,講臭得要死!」阿公像在惡作劇邊講邊笑。停頓一下,拿掉淘氣:「不然,就像隔壁叫人來注Silicon(矽膠),注入它就會順壁裡的縫走,把漏水的所在都填起來。」

阿嬤指著壁上一處突起的乳狀物:「你看,這就是隔壁那時整理時注的,也走來咱家,乾了就像這樣。」

兒子請阿公去問一下隔壁當初是誰來補Silicon的,聯絡一下,請師傅來看看。

「等一下要在這吃飯否?」阿嬤打量該煮幾杯米。

「無,要走啊。」

阿公從地下室上來,「你們看,這是老四在用的椅頭!」屘叔肝癌過世已經走了二十幾年了,不知道和地下室的黑油味有沒有關係。

除了木頭小椅子,阿公還搬了一座折疊的露營椅上來。阿公把露營椅展開,在站著和兒子聊天的阿嬤旁邊擺下。

「這麼好喔,有椅子坐,還有椅頭放腳,謝謝啦!」

「要坐,自己去拿。這是我要坐的。」

「我想那有這麼好,你要搬椅子給我坐。」

兒子對阿嬤笑了笑。「好啦,我來走了。」

2019/02/24

《文章自在》張大春

這本寫作書充滿中國文學的氣息。自幼張大春父親師長便都是中國古典的愛好者,加上他寫小說也寫詩詞,信手拈來便以古文詩詞為例。

中國的詩律文言八股?其實如西方科學,借一套論述公式引導寫作者表達已見,還考慮到音韻平仄,好看好「聽」,比如蒙童背誦的千字文:「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金生麗水,玉出昆岡。」中國古典真是藝術品。創作心法其實也和西方文學相通呼應。

文言的空隙


張大春小學六年級時翻看沒有句讀的《史紀》,問他父親:「為什麼你看得懂,我看不懂?」每個字都認識,但全文卻不識。父親說:「文言文的難處,是你得自己把那些空隙填上。」

父親舉一例:「公少穎悟,初學書,不成。乃學劍,又不成。遂學醫。公病,公自醫,公卒。」精簡的二十五個字說一個人一生,粗讀是笑話,但細想之後則生出其他感慨。那不及展現於文本中的,得由讀者自行腦補,縫綴出也許和自己經歷相彷的想像經驗,愈是追加,就愈能感受到那笑聲中可能潛伏著憐憫、同情。

「情感之抒發,不在字句之鋪陳,反側重文字的節制。」文言文如是,最近在看艾莉絲孟若寫的小說更是。

但讀者能補多少?補什麼?能否了解作者安排?像在解謎。解謎的線索取自讀者自己。讀不懂時,有時不能怪作者。

蘇東坡說:口袋要有錢


「天下之事散在經、子、史中,不可徒使,必得一物以攝之,然後為己用。所謂一物者,意是也。不得錢不可以取物,不得意否可以用事,此作文之要也。」蘇東坡說,就像口袋裡有錢才買得起喜歡的東西,文章本身有「料/體會」才有資格借引經典。但對我來說,他回答了我有些小說看不懂的問題:我的「錢包」不夠錢,故不「得意」啊!

書中張大春提到幾個有趣的寫作練習。

齊克果句法與想像


「當A事件發生時,B事件也發生了。」A事件一定比B事件長,齊克果用這個語法諷刺巴克萊大主教演說,他是這麼說的:「當巴克萊大主教在發表他的演說時,拿破崙利用火砲和騎兵的威勢,越過阿爾卑斯山,打下義大利,攻陷埃及,最後統一了歐洲。」演說冗長、無趣且與世事漠不相關。

為了讓練習好玩,A和B之中一定要有一個是心理活動。如以下兩個例句:
  • 站在月球表面的太空人阿姆斯壯在踏出了他那一大步的時候,應該看見了遙遠宇宙中人類科技的未來。
  • 拿破崙被囚禁在聖赫倫斯島的時候,還能聽見他為自己加冕時的聖歌嗎?

命題與離題


關於命題,可進行以下練習。
  1. 選好文數篇,掩去作者、題目,待學子閱讀後代為命題,再對照原作者題目,再進行討論
  2. 給學子一段不過百數字的文章,自行發展為文,再自訂題目
至於結尾,張大春說文章結在該結的地方固是好處,但更建議蕩開一筆,更有風姿。


2019/02/21

逐浪

混亂製造者「便遁」,臨走前好意交代一項功課:他幫我做了個遊輪底座,我可在他方便時接手完成上半部

混亂是他創作必然的副產品,面對這場混亂,我收拾,拆解、分類、歸位,不用動腦反創作。整齊是最後的奬賞。

為的是,等,等他回來,創意迸發,把這些彈藥掃射滿地⋯

2019/02/12

《一隻鳥接著一隻鳥》Anne Lamott


博客來有個匿名書評給這本書很糟的評價:囉唆碎念,沒實質用處,臭酸雞湯。這讀者寫了13個書評,大部分都被他批得很慘,好在有4本書是被他讚揚的,才讓我對他的評鑑有點信心。

小石頭


先不討論這本書的評價,說說我在這本書找到的一個答案/說法吧。

一直以來,我都希望能有人一起寫作、閱讀、討論彼此的作品,除了可以跳出自我感覺良好的圈,還可以彼此做伴在寫作這條路上走下去,但這種人不好找,而且就算找到了也還有很多風險。風險之一,Anne Lamott在書裡提到帶領一個寫作研討會的狀況,有個寫作新手拿出不太好的實驗性作品,大家保留地給了鼓勵意涵的回饋,Anne Lamott亦如是,但有位正義姐忍不住:「是我精神有問題嗎?我是這裡唯一覺得他徹底失敗的人嗎?....」很難聽的——實話。語畢,當然場子冷到不行,她用熱切的眼神邀請Anne Lamott回應。

「他應該全部重寫嗎?」Anne Lamott問。
「我認為大家都在保護他。可是沒人跟他說真話,他就不會進步。」
「但妳認為的真話只是妳的個人意見。」

很多事情,就如寫作,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興趣。好的、壞的事都很主觀,幾乎把你壓垮的事,其他人可能一提腳就跨過去。那為什麼人還是很期待別人的意見?

是怕寂寞嗎?

Anne Lamott是一個女性,一個單親媽媽,曾經酗酒,被帳單追著跑,這樣一個人寫出來的寫作書,如同她的生活經驗,絕對不會是那種有明確章法、結構和技巧的超正向有效率新生活守則。我要承認,如毒舌書評者言,書的內容有點:囉唆碎念,但我保留:沒實質用處,這個部分。

有時心裡有個洞,想把它補起來。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找大塊石頭,但是最後,需要的是小石頭,才能把瑣瑣碎碎的畸零補滿。

在Anne Lamott的《一隻鳥接著一隻鳥》書裡有這些小石頭。

父親


這些小石頭或許不是每個都是鑽石,但絕對質樸可靠,因為Anne Lamott是實實在在的寫作者,從她爸爸開始就是,Anne Lamott以寫作為職志也是因為她父親吧。

小時候她父親寫過一篇文章,標題是「一個不適合養育小孩的爛地方」,內容是寫的是她生活的社區,那是一個你能想像風景最優美的地方,但父親用輕蔑的語氣描寫居民對物質瘋狂追求的價值觀,還有他們的妻子:「醫生律師的太太們,穿著網球服⋯⋯曬成橄欖色的肌膚和保養很好的外表⋯⋯。以休憩為導向的生活方式,到最後是導向死亡——一種最長久的休憩。」

Anne Lamott想他們完蛋了,因為身穿網球裝的女士是她的球友,Anne Lamott被她網球俱樂部的球友冷落,但他哥卻從學校帶回社會研究老師影印給全班看的父親文章影本,當父親上街有人會攔住他,雙手緊握他的手,彷彿他曾幫了他們什麼大忙。

一隻鳥接著一隻鳥


再說書裡另一個有趣的故事,關於這本書的書名。

Anne Lamott的哥哥十歲時要交一篇鳥類報告,雖然有三個月的時間寫這份作業,卻一直沒有進展。他坐在餐桌前,周圍散置著作業簿、鉛筆和一本本未打開的鳥類書籍。他面對眼前的艱鉅任務,不知如何著手,簡直快哭出來了。後來我父親在他身旁坐下,把手放在他肩上說,「一隻鳥接著一隻鳥,夥伴。只要一隻鳥接著一隻鳥,按部就班地寫。」

2019/02/06

過年2-狂歡

.序曲

睡午覺儲備力氣,到阿嬷家貼春聯是個信號。

一家人齊上三樓神明廳拈香敬神祭祖,阿嬤誠敬唸祝辭:「今日是十二月三十,一家團圓,特備三牲素果敬獻⋯⋯」

.前奏曲

籌備數週的糧食等這一刻大鳴大放,好料都給它搬出來!

香噴噴的蹄膀、牛腱丸、滷肉筍干。
海裡來的花枝、龍蝦、蟹腳和蛤蠣。
才從供桌撤下的閹雞、炸魚、三層肉。
對、對、對!還有香腸。

然而真的是吃不下這麼多,這個收起來,那個包起來,冷藏冷凍,阿嬤吩咐:「其他放後面冰櫃。」我們真是富足。

.主題曲

洗菜、備料、熬湯底。龍蝦四尾各切三塊才夠分。人口從阿公阿嬤,三個小孩,開花散葉成三個家庭、十一口人,每天吃飯都熱鬧。

不管你同不同意,年夜飯告訴你:這些就是你最親的人。

.嬉遊曲

五個小孩從小就在一起,小學、國二、高中,差了十歲還是玩在一起,不管多大,在阿嬤家就是童年。今年表演青春歌舞劇,叔叔年年錄影。

發紅包,最小的還是跟往年一樣,在收到阿嬤紅包時說:「我已經有了。」

棋子、撲克、電玩、賀歲片。

鮪魚香絲、巧克力、
糖果、餅干、汽水、果汁
零食搬出來、搬出來⋯⋯

「哄!」的一聲,鞭炮霹靂啪啦!

年,就這麼過去了!

新年快樂!

2019/02/04

過年-糖

幾天前阿嬤就預約了時間,只找唯一的孫女去市場買過年應景的糖果,孫女高三了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愛吃糖。

糖果攤像糖果鋪成的彩色地氈,也和房地產一樣,每一區價位不同,最便宜的50塊、60塊、80塊一斤,到進口、日本、包酒的二、三百塊一斤。

阿嬤說:「看妳想吃什麼。」All you can eat,甜蜜的縱容。

沙士糖是一定要的,小熊、水果、汽水軟糖也是一定要的,甜滋滋的牛奶糖,硬硬的、沾滿顆粒糖晶的彩球糖。阿嬤拿的是阿公愛的花生麻荖,拜祖先用的冬瓜條、生仁、寸棗⋯⋯

「這樣就好?」阿嬤看著只有幾袋的糖果。
「嗯,這樣就好。」

生活已經很甜,只要再一點糖就好。

2019/02/01

《非虛構寫作指南》


On Writing Well: The Classic Guide to Writing Nonfiction


讀這本書時感覺 Zinsser 先生就坐在面前,很認真、務實地說明與展示他數十年來的寫作技巧,像請來一位私人家教。

他條理清晰地細說每個寫作技巧,並找來精彩範例文章,show,not tell,讓你看到、讀到到底好的寫作者好在那裡?

從簡單的誠意正心「原則」開始,接著說明寫作「方法」,再來就是實作:不同「形式」的寫作重點(訪談、遊記、評論、回憶錄、商務寫作、運動...)。 Zinsser 先生講究寫作的紀律、規矩,但最後的「態度」部分,反而像是要寫作的人打破規矩,唯心是問。

雖然書名是《非虛構寫作指南》,但在寫虛構小說或故事時同樣適用,就如魔幻寫實的馬奎茲說:「我的小說每一行都有寫實的基礎」,虛構、非虛構往往界線模糊、互涉相證。

不過其中有些內容是針對英文的用字、語法、時態,在中文寫作上有點派不上用場。

參考:


2019/01/31

《非虛構寫作指南》回憶錄

這年紀參加同學會都是以十年為單位,二十年、三十年,眼前四十幾歲的人,我看過他年少輕狂或是腼腆害羞,有人依然如此,但有人則是變美變帥。漫漫歲月過去,我是努力經營還是隨性任時間侵蝕?

出生時老天給我們一張臉,但幾十年後,我們給我們自己另一張臉。長相如何天註定,但總有可以經營的空間,我有花時間去找到自我?去發現我的風格嗎?

可能還沒有,可能還不夠努力,以致沒有信心書寫。對目前的我來說,書寫不是寫下我有什麼,而是發現我沒有什麼。這是第一個收穫:知不足。

在教人如何寫回憶錄的章節,Zinsser 先生對擔心自己故事不夠宏偉的我們說:「生命中最大的故事都跟主題無關,反而與重要性息息相關---重要的不是你在某種情況下做了什麼,而是這樣的情況如何影響你,形塑你後來變成的那個人。」這句話給了我第二個收穫:信心,我想我可以寫下一些對我有意義的小事,記錄這個世界、那些人、那些事如何形塑我,就像給這世界留下一個公仔,由她的際遇加上她自己的意志調和而成,好不好看不確定?但保證獨一無二。

然而限量、獨一無二何其多,價值才會讓它閃閃發光。

以前工作中有個專有名詞:VAR(Value-added reseller),中文叫做加值經銷商。如果東西跟誰買都沒差,那只剩削價競爭才有吸引力,但如果經銷商在賣東西還提供額外的附加價值,或是客製化服務,那價錢就有空間了。這樣的經銷商是有技術的,不怕別人競爭,甚至原廠還會特別開個好條件請求幫忙賣東西。

老天給我一條命,我是「加值經銷商」?還是只是單純的消費者?

一方面我必須想辦法活出自己,另一方面要學著說出自己的故事。

怎麼開始說? 我想試試 Zinsser 先生的方法:
星期一早上,坐在書桌旁,寫下一件讓你記憶猶新的事,不必太長---三、五頁即可---但是應該要完整,有頭有尾,然後把這個片段收進資料夾,繼續過你的日子。再重覆同樣的事;星期二寫的事件未必要跟前一天寫的事件有關,記憶中浮現什麼就寫什麼;你的潛意識一旦開始運作,自然會將過去送到你的眼前。 
如此持續兩個月、三個月、半年,不要失去耐心,迫不及待地開始寫你的「回憶錄」---也就是你從一開始就在腦子裡想的東西。然後,有一天,把資料夾所有的記錄都拿出來,攤在地板上(地板是作家最好的朋友)。將這些故事仔細讀過一遍,看看它們跟你說了些什麼,又出現什麼樣的格局模式;它們自然會跟你說;你的回憶錄要講什麼,不要講什麼;它們會你知道什麼是主要、什麼是次要,什麼有趣、什麼無聊,什麼讓人情緒激動,什麼重要,什麼值得追尋擴大。你會開始瞥見你故事中的敍事形態以及你要走的道路。 
然後,你只要把這些片段拼湊起來就行了。
我的故事,只有我說的出來。

2019/01/22

《非虛構寫作指南》為什麼寫作?

常常寫著寫著會問自己:為什麼寫?會有人看嗎?

Zinsser先生的看法是:「這是一個基本問題,也有一個基本答案:你是為你自己而寫。」

「千萬別設想你有一群廣大的讀者,因為沒有這樣的一群讀者--每一個讀者都是不一樣的人。」

這不也是人生態度?為自己而活,為值得付出的目標努力。雖然很多事情都有趣,加上有點貪心,但對我這個平凡人而言,專注力、能力有限,要放得下,否則只是讓自己變成「不滿族」。

「取悅那些值得你費心去取悅的讀者;就算有些呆頭鵝不懂你的幽默那也無妨,反正你本來就不需要他們。」

這樣直白的宣言,Zinsser先生的真性情讓我開懷大笑!

的確,誠實地和自己對話,一個苦惱的我對另一個我發牢騷,靜靜聽她的難過、徬徨,她的堅持和憤怒,誠實才看得到真感情,挖得到東西。

「基本上寫作是為了自娛,如果您可以自娛,自然就可以娛人。」

注意「自娛」,而不是「自憐」,用筆復健、用筆訓練核心肌肉,一點一滴,一字一句,感覺自己變得有耐力。

「誠如你必須花時間找到自我才能成為你自己,你也必須花時間去找到你的風格。即便你找到了自己的風格,它也會隨著時間改變。」

每一個人上天都有給他一個「Gift」嗎?就算是在自己身上,也要花時間才找得到。想成就什麼,一步一步就會愈走愈遠。

2019/01/19

塞車

喜歡走大馬路,尤其幹道,路大大的很好奔馳。

送女兒上學回來,也不是沒別的路走,但在車陣中塞一下可以感受台中的活力。

文心路、臺灣大道交叉的十字路口,上班時間車多得不得了,通過至少要等兩次紅燈。以前會看那道少車就切那道,切來換去,其實沒快多少。走了幾次後才想通,如果所有人一開始就選定車道,不要換來換去,乖乖順順的走,最快、最安全,但也很無趣就是。(自動駕駛的無人車才會這麼開吧?)

還有另一個小樂趣。

總是有人會用左轉道超過車陣跑到最前面,直到被堵住才閃個右轉燈想切回直行車道。我說的樂趣就在這時候:難得可以暢快按下喇叭,叭~~,就是不讓!

只要車流量大、塞車,一定會遇到這種駕駛,然而叭叭他,於事何補?不想心煩,要不避開塞車,要不就學著放下。

2019/01/15

素材

很多人都說契訶夫的小說好,無論是寫小說的人(黃春明、張大春),還是評論小說的人(Harold Bloom、唐諾)。借來「帶小狗的女士」,幾年前看,最近再看,都抓不住契訶夫想表達什麼?他們眼中的契訶夫小說到底好在那裡?

這疑問在唐諾《讀者時 代》中終於找到一點解釋。

唐諾提到「議論主義」,用我的話說就是:我們這些讀小說的,總希望小說或作者能在作品中「表態」,清楚明白提出一個結論,像看法官辦案一樣,找到證據、 挖出動機、交代犯案過程,最後判刑,像托爾斯泰、杜斯妥也夫斯基。但只有契訶夫的小說,像風、空氣一樣,「美麗但無用」不知該拿它如何是好?

沒錯,這正是我的感覺。唐諾對此的看法是:就像看電影,大部分人是衝著結局來的,看一場精彩的演出。然而會寫小說的人,或是鑑賞的人,看的是「素材」。成品好不好,通常在找到一個有想像力、延展力和爆發力的素材的那一刻就已大半決定,剩下的,不過是「做苦工」的執行過程--把成品完成。

「其實這型體本來就存在於大理石中,我只是把不需要的部分去掉而已。」米開朗基羅不就是這麼說的嗎?

原來,我只注意料理人的「手藝」,忽略了「食材」。

唐諾的說法,《非虛構寫作指南》作者 William Zinsser 似乎也同意,在書中他提到:世界上找不到比事實更有趣的事情,那些你仍牢牢記得的小故事,會產生它們自己的共鳴。請信任你的素材。

所以寫作之道是什麼?或許就從挑選「素材」開始,提筆寫下讓你心動、莞爾的小事。

口渴

用小壺燒水。怕燙,先在杯底倒冷水。等水滾。

水滾了,倒熱水,杯子漸漸滿的時候,壺裡的水也愈來愈少,就在表面張力快撐不住的杯緣停下。

「唉呀,這水燒得真好!」

下一刻。拿不起杯,因水太滿;也喝不入口,因水太燙。

2019/01/10

《非虛構寫作指南》個人風格/秃頭

P.30 風格是寫作的人產生的一種有機體,就像頭髮一樣,是作者身上的一部分;或者如果他剛好禿頭,那麼就是他身上缺少的那個部分。而強加上去的風格,就像戴了一頂假髮,別人肯定會多看兩眼——看起來就是不太對勁。問題不是他頭髮沒有梳理整齊;事實上,他梳理得很好,讓我們不得不讚歎假髮工匠的技藝高超。重點是:他看起來不像自己。

《非虛構寫作指南》:小事

你牢牢記得的小事,會產生它們自己的共鳴。請相信它們。 

 「小」才是王道


「小」才是王道。先決定要解決主題的那一部分,對自己能夠處理的範圍要知足,適時停筆;這也關於精力與士氣。一個龐大笨重的寫作任務,會榨乾你的熱情,而熱情才是驅使你不斷前進、不斷掌握讀者的動力。當你的熱情開始消褪,第一個知道的人就是讀者。

練習:怪規矩


我的國中,還是每天升旗、唱國歌的年代,也是一班五、六十人的年代。國二轉到一個「小型」的都市學校,一個年級二十班,每天朝會若到操場集合,一節課就過去了,於是升旗改成在各班教室外走廊排好,再面對中庭唱國歌、聽校長老師講話。想到這方法的人真該記大功一件,全校有三千多人省下好多時間!

每天升旗我都非常虔敬,因為其中包含一個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專屬我和不知名神的祈福儀式。

升旗時,我的競爭對手就站在旁邊,因為我這個鄉下轉學生會和她搶第一名,她不太和我講話。但老實說,若我能做到她的克制,我會說我很有風度。不喜歡被忽略的感覺,又能如何?當她站在身邊,呼吸都聽得到時,這種感覺特別強烈。

某天就在司儀喊「唱國歌!」時,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如果比她先唱出來,我就贏了!

之後每天升旗,我都十分恭謹、期待進行這項無人知的競爭:「三民主義,吾黨所宗⋯⋯」,同學從來都沒注意,也沒和我爭著搶唱國歌,這件事我一直贏她。

及至好幾年後,我才知道國歌是「弱起拍」,要先默數一、二、三,第四拍才開始唱。搶拍這麼多年都不知道,還洋洋得意。

像這樣,小時候常給自己立許多奇奇怪怪的規矩,有些是怪癖,有些是迷信,有些則是紀律。愈長大規矩愈少,現在已沒什麼規矩,這算好事還是壞事?

2019/01/04

《非虛構寫作指南》寫地方

寫地方最要緊的就是呈現該地的「氣氛」。兩個原則:遣詞用字和內容,構成文章的肌理質感。

小心你的用字,它是你的風格,不要陳腔濫調,不要浮誇,那讓人覺得假假的。

我們想知道細節,但請刪除大家都知道的,只寫重要、確保能發揮作用的細節。挖出那個地方的中心概念,把這些細節貫穿成一套思想系統,讓我們了解那裡的人如何工作、遊樂,如何教養他們的小孩。

別以為寫遊記很安全,不是作者從這個地方萃取出什麼,而是這個地方從作者身上提煉出什麼精華。「追根究柢,還是得靠人類的活動,才能讓一個地方活起來。」這人是當地人,也是作者。

Jonathan Raban 範文:明尼蘇達州


這段文字,黑白分明、窒息保守的感覺十分強烈。
明尼蘇達州的大片平坦農地在眼前開展,一塊一塊,像是用尺畫分出來的小方格,就跟方格紙似的,無一例外。⋯⋯農田是方的,土地是方的,連房子也是方方正正的;如果你能從人的頭頂上拔掉他們的屋頂,也會看到他們坐在方正的房間正中央,圍著一張方桌子。在這個什麼都是直角、連思想也方一卜中一弓不曲的路德教派國度裡,大自然被剝、刮、鑽、罰、壓,讓你渴望能夠看到一條不受拘束的曲線或是不規則的線條,或是有哪個粗心的農夫把玉米和大豆種在一起,讓田地出現斑駁的色彩。 
但是這裡不會有粗心的農夫,整片大地就像是一幅巨型的廣告看板,標示著人們可怕的正直不阿,任你檢查——也任由上帝檢查。

練習:寫台中


台中就像太陽餅一樣溫和,天氣,人,吃的東西。

走中山高來台中,由北向南會經過三個交流道。從大雅下,感受到的是合併前的台中縣,農田、鐵皮工廠,帶著一點鄉村氣息。從中港下,是這塊太陽餅的蛋黃區,時髦進步的豪宅、百貨公司,穿過捷運、草悟道,終點在歷史懷舊的火車站和東協廣場(第一廣場)。而最南的五權西路,則到台中工業區和惡名昭彰的台中焚化爐。

如果說台北人是匆忙進出,台中人則是悠閒度日。窩在臺灣肚子裡的台中,有充分的安全感,就算超級颱風來,東邊有雪山、西邊有大肚山,海還很遠,鎮瀾宮媽祖看著,全台灣最難放颱風假的就是台中了。

在這裡,平日和假日沒有很大差別,春水堂裡喝珍珠奶茶的人,什麼時候看差不多都是那樣。餐廳氣氛悠閒,吃飯喝茶位置很大,坐久了,手臂會自然而然攤在椅子兩邊,就像火車在台中分成山線、海線那樣。

參考: